北方人吧,他身上有一股霸氣。林琴說,她其實一直在留心觀察他,覺得這個人有點奇怪。
勉強算對吧。志男是滿族人,祖上還是正黃旗呢。艾姝得意地點著筷子。
正黃旗?正黃旗是個啥?新怡一臉霧水。
就是清朝的貴族。林琴歪過頭低低提醒她一句。新怡不好意思地聳聳肩。
飯后回到宿舍,新怡又不吐不快地開玩笑,艾姝,敢情你守身如玉這幾年,就是為了等這個正黃旗的博士啊。
她指的是艾姝這幾年一直沒談戀愛,蜜蜂蝴蝶們卻嚶嚶嗡嗡不依不撓,林琴和新怡也跟著托艾姝的福,常常能吃上免費夜宵,一盒燒烤、一碗煉乳龜岑膏、一份炒牛河,艾姝瞟一眼,為了保持身材打死也不吃,倒把新怡吃得個心寬體胖。
你懂什么,麻雀蔫知鴻鵠之志矣。艾姝不屑地瞥瞥嘴,進了沖涼間,伴隨著嘩嘩的水聲,唱起歡快的泉水叮咚。
就在四天前,艾姝還半夜半夜地跟志男通電話。志男加班回來,總要跟她煲一通長長的電話粥,米爛湯稠,有一天竟然從午夜十二點煲到天亮,說她就是最好的解乏物。
兩根鴨脖早已啃完,都要進肚消化一半了,志男卻還沒回來。更準(zhǔn)確地說,是艾姝仍沒見著志男的身影。
艾姝提了提裙子,站起來捶捶坐麻的腿腳。她今晚穿了一件明黃的紗質(zhì)連衣裙,還是她去一個署期培訓(xùn)班做假期工掙了錢買的。要是給她媽知道裙子的價錢,準(zhǔn)保要用口水淹死她。
踱至一個公用電話亭時,艾姝忍不住給志男屋里撥了通電話。
志男竟然在家。一聽是艾姝的聲音,他就長長地打了個呵欠,說剛剛下班回來,累得渾身都散架了。
那,那你好好休息。艾姝極不情愿地咕嚕一句。
好,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那頭像得了赦令,匆匆放下話筒。
哎,哎。艾姝還要再說什么,電話里卻只傳出一聲復(fù)一聲“嘟、嘟、嘟”的空音。幾個逛街的女孩并排著擦過她,也不知說了什么,哈哈哈地一通大笑,艾姝頓時漲紅了臉,恨恨地踢了幾腳公用電話亭。
綠
人才市場的人總是多如過江之鯽,用接踵摩肩來形容,都顯得過于寬大,完全是臉面相貼。每來一次,新怡就要在心里罵一回娘,同時,她也怪她娘,怎么把她生出了這副尊容。
已經(jīng)連續(xù)來一周了,那個守門的保安都認(rèn)得她了,心照不宣地朝她點頭。新怡要回他一個微笑,一扭頭,耳朵被人狠狠地反擦了一下,痛得她眼淚立刻噴了出來。她覺得自己像一粒塵埃,抱著一堆花花綠綠的求職簡歷,穿過瘋狂厚重的粉塵和喧囂,奔跑于深圳的大街小巷,奔跑于人才市場,那么多的塵埃,他們和她一樣,焦急、無助、無奈、憂郁,心頭又懷著一絲希望。
除了女人守的攤位,男人守的,在新怡看來,一律都不懷好意,成分復(fù)雜,她小心敏感地避開它們,像避開一枚枚地雷。近來幾次的面試,已經(jīng)絕對地證明了這一點。呸呸,什么東西。新怡在心里啐道。這個城市的人們都有些變態(tài),他們不喜歡本質(zhì),更喜歡面上那一層表象,比那個買櫝還珠的傻子還不如。
在一個中年婦女獨自堅守的攤位前,新怡終于遞出了今天的最后一份簡歷。中年婦女梳著馬尾,穿一件式樣傳統(tǒng)的白襯衫,嘴巴卻涂得很紅,她就用涂得很紅的嘴唇魚吐氣泡般吐出一個一個字。
明天下午有時間嗎?
有。
知道金蓮小區(qū)嗎?帶上簡歷過來面試。
女人垂下眼皮,順手將新怡漂亮金貴的簡歷扔進旁邊一個裝滿了簡歷的大紙箱。簡歷像一片樹葉輕飄飄地淹沒進那一堆紙片中,卻在新怡心頭咚地敲了一記,還需要帶什么簡歷,你們不是都收一箱了嘛,成本都接近二十塊錢一份呢。她又在心里默默地罵了一句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