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削去腦袋倒痛快了,可惜沒那么簡單哪。”獄卒說,“憑你的罪名,臨死前估計免不了飽嘗嚴(yán)刑峻法,好容易伺候一位漢人,想必監(jiān)牢里的劊子手都會爭相獻(xiàn)技的?!?/p>
方品奇越發(fā)股戰(zhàn)而栗,知道他所指的多半是割、刖、刺、箠等酷刑,而且絕非危言聳聽,在人權(quán)概念尚未啟蒙的歷史階段,執(zhí)法者剝奪罪犯生命的同時,往往樂于實施各種肉體折磨的懲戒方式。
“不過,你還有點運氣,”獄卒又說,“明天就是舉行‘浴佛禮’的日子,照例三天之內(nèi)不動刑殺,至少你還能完好無損的過上幾天。”
方品奇啼笑皆非,這算什么運氣,茍延殘喘幾日,無非在焦灼驚慌中多受些煎熬,與其這樣,真不如當(dāng)時喝下毒酒,糊里糊涂做了黎貝耶的陪葬品。
他懶得再說一句話,也不知獄卒何時走開的,頹然無力地癱倒在蘆席上,呆滯的目光盯著陰暗的房頂。除了不斷加劇的恐懼,他的心里還有無法排遣的哀怨,如果說客死異鄉(xiāng)是人生憾事,那么客死異時又是何等悲涼的況味,想到自己將會在出生以前的年代慘遭屠戮,一種由凄楚、荒唐、懊喪交織混雜的感覺簡直無可言喻。
三天,還有三天,難道這就是自己留在世上的最后期限。方品奇冥思苦索,企圖找到一條脫險之策,然而身被縲紲,戒備森嚴(yán),如何才能逃出樊籠。會不會再有奇跡發(fā)生呢,譬如出現(xiàn)扶危濟(jì)困的宋鈞或?qū)捄裼焉频睦柝愐涣鞯娜宋?,勘明案情,無罪開釋,但想起凱度多那張陰沉冷漠的面孔,又覺得希望渺茫。困心衡慮,計無所出,恍惚間窗外傳來一聲輕輕的呼喚:“方郎官,方郎官……”
循聲望去,封鎖窗戶的木欄后冒出一個模糊的頭影,雖然壓的極低,方品奇還是立刻聽出,正是白天邂逅的蘇曼莎的聲音。他遽爾從昏沉中清醒,抑制不住激動答應(yīng)著:“我在這里——”
“太好了,”蘇曼莎也顯得很興奮,小聲說,“你快過來,先用刀子割開手上的繩索,然后去門口替我把風(fēng)。”
指揮若定的語氣讓方品奇倍覺安心,也驚喜地意識到,她是要協(xié)助自己越獄。于是言聽計從,到窗下接過蘇曼莎遞進(jìn)來的一把小刀,又迅速返回牢門口,一邊守望傾聽,一邊把刀柄夾在雙膝間,利用鋒利的刀刃割除手上的繩索。
夜闌人靜,監(jiān)牢內(nèi)沒有異常響動,除了隔壁囚房偶爾傳來一陣痛苦的呻吟,方品奇只聽到身后的窗戶上細(xì)微而緊湊的聲音,那是蘇曼莎正使用鋸條切割木欄。窗上一共五根木欄,蘇曼莎并沒有盡數(shù)割斷,只是分別在兩端鋸了一半兒,就用麻繩將其捆扎,又取出另一段繩子投入牢房,喊來已經(jīng)除去束縛的方品奇。“待會兒我拆去木欄,你就拉住繩子爬出窗外,千萬不要耽擱?!?/p>
“是,”方品奇答道,伸手攥住繩索。蘇曼莎倏爾消失,方品奇又緊張又振奮,望著窗外迷蒙的夜色,隱約聽到幾下馬匹噴鼻的聲音,恍然明白,蘇曼莎先用鐵鋸在木欄兩端豁開缺口,再借助畜力解除窗上的障礙,如此既節(jié)省時間,也不會消耗太多體氣。
猶自暗中贊嘆,就聽“咔嚓”一聲,被綁成一體的木欄應(yīng)聲而斷,窗戶洞開,方品奇手中的繩子也越發(fā)緊繃,他沒有猶豫,手腳并用攀上窗子,一下子翻出牢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