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學習的第一個難關是識字,最初的蒙學書就是出于識字的需要而產生的,后來才發(fā)展出其他兼有的內容。無論蒙學書兼顧結合的是什么內容,識字仍然是教學的一半目的。從幼教的角度,重復本是有利兒童記憶的。以識字為目的的字書,則以字不重復為好,因此才有以一千個不重復的字編成《千字文》,且成為名作。另一本與《千字文》同樣流行的蒙學書——《三字經》,已不是單以識字為目的,有品行倫理教育的作用,即使如此,而復見達五次的字仍不及十分之一,一千多字有八百多為生字。陳東原《中國教育史》頁314,臺灣商務印書館,1976年 。由于識字的逼切要求,如何盡快記認清楚基本的字變成一大目標,經過漫長的時間,蒙書總結出的經驗是:針對中國孩子的學習情況,形式上要用韻語短句。早至漢代史游的《急就篇》,就已是三、四、七言的韻語。自唐代《蒙求》以來的蒙學書大抵都采取對偶、押韻、句子短的形式,兒童易記易背,可以讀到瑯瑯上口。直到1909年商務印書館為新改四年制的初高等小學編國文教科書,仍是用韻文,以便于朗誦,這套書出版后獲一致好評。鄭逸梅《清末民初的教科書》,見《逸梅隨筆》,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韻語短句形式的課本何以特別合乎漢字學習入門的需要,張志公分析甚詳細:
傳統(tǒng)語文教育的步驟先是識字,其次是基礎的讀寫,第三是進一步的閱讀訓練和作文訓練。
這三個步驟的安排,照顧了漢語不同于拼音字的特點。拼音字可以學完字母,就一邊識字,一邊閱讀,在漢語學習上,要能整句整段地閱讀,先要認識一定量的字,而識字的方法是一個一個認。識字和閱讀既然有這樣的矛盾,傳統(tǒng)的解決辦法就是集中識字。由于漢字形態(tài)變化少,造字規(guī)律明顯,有很多合體字,尤其是形聲字,所以集中識字是有可能的。
在集中識字的階段,背誦是最快速的方法,也配合了小孩子記憶力強的能力。為利于兒童記誦,古人又充分利用漢語的有利條件,用整齊的韻語。
正因為識字是掌握知識之始,在非拼音字的漢語中又有較大的困難,因此好的識字方法和識字課本十分迫切,早在周代已有教學童識字的課本——《史籀篇》。解決認字困難的努力,已歷經兩千年,故此積下來的識字蒙學書豐富多彩。由以識字為主,如《倉頡篇》之類,發(fā)展到既可識字,又容易記,同時傳授許多歷史、修身、成語、典故的知識。還為非科舉應試者發(fā)展出特有的識字書。這些韻語蒙學書所提供的,已不是排列無序的一堆字,它們?yōu)榱邭q、說話早已很完整的中國孩子提供知識,他們不必在集中識字時,讀一些比他們的認知程度幼稚的內容,像“大狗叫,小狗跳”等。要小孩讀成人的書,固然不利于小孩的智育,要小孩讀比他們年齡小的書,對他們的心智也是另一種窒礙。見張志公前引二書。
識字的努力到了近世仍然持續(xù),五四反傳統(tǒng)健將、關心文字改革的陳獨秀晚年編《小學課本》,就是迫切于如何盡快使孩子識字而寫的未完之作。廢除漢字,改用拼音的主張,也是識字問題的另一種解決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