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玉觀音》中的秀秀就是這么個“艷鬼”。陳超用鉛筆在文章最后部分標(biāo)出了這樣一段：

……崔寧到家中，沒情沒緒，走進(jìn)房中，只見渾家坐在床上。崔寧道：“告姐姐，饒我性命！”

秀秀道：“我因為你，被郡王打死了，埋在后花園里。卻恨郭排軍多口，今日已報了冤仇，郡王已將他打了五十背花棒。如今都知道我是鬼，容身不得了?！钡懒T起身，雙手揪住崔寧，叫得一聲，匹然倒地。

這時，咖啡廳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掉在地上。陳超回頭一看，是一位姑娘的鞋子。她和一位小伙子接吻的時候頭伸得太靠前，想伸出腳保持平衡，結(jié)果高跟鞋被刮掉了，飛到了墻角。

看來咖啡廳里也不清靜。顧客絡(luò)繹不絕，多是些時髦的、精力旺盛的年輕人。有個小伙子在玩游戲，按鍵拍得噼啪作響，那聲音就像聒噪的麻雀一般。還有人拿著手機(jī)旁若無人地打電話。

陳超又叫了一杯咖啡。

秀秀為什么一定要奪了崔寧的小命呢？陳超往回翻了幾頁，看到了這樣一段描寫：

秀秀道：“你記得當(dāng)時在月臺上賞月，把我許你，你兀自拜謝，你記得也不記得？”崔寧叉著手，只應(yīng)得“喏”。秀秀道：“當(dāng)日眾人都替你喝采：‘好對夫妻！’你怎地到忘了？”崔寧又則應(yīng)得“喏”。秀秀道：“比似只管等待，何不今夜我和你先做夫妻？不知你意下何如？”崔寧道：“豈敢。”秀秀道：“你知道不敢，我叫將起來，教壞了你，你卻如何將我到家中？我明日府里去說?！?/p>

陳超明白了，原來是秀秀在“勾引”崔寧啊。看來她早就算計好了，一步一步將崔寧誘入彀中。

雖說故事里還有一些疑點沒有搞清，但陳超認(rèn)定自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故事與其他古典浪漫愛情故事的相似之處。現(xiàn)在他就此可以編出一篇論文了，盡管這并非他之前想要研究的主題。

喝干杯中的咖啡，陳超打開了手機(jī)。有好幾條短信，其中一條是白云發(fā)來的。他首先給她撥了電話。白云像個警員一般向他報告，說在網(wǎng)上查資料幾乎沒有進(jìn)展。但最后她像小秘一樣提出了一個建議：“放松一下吧陳大探長，去夜總會玩一玩。你可以借此機(jī)會獲得受害人生存狀態(tài)的第一手資料，自己也能輕松一下。只要你愿意，我隨時可以陪你。你心事太重，弦繃得太緊了，我都心疼了?！?/p>

這是不是白云對自己的暗示呢？陳超不確定。因為以前她當(dāng)過歌廳服務(wù)員，應(yīng)該很了解此類行業(yè)。這也許對查案有幫助。

“謝謝你，白云。這主意不錯，我這幾天就能寫完論文，之后我會考慮的?！?/p>

隨后他撥通了卞教授的號碼。卞龍華恰好在家中，第一時間就接起了電話。

“陳隊長，你的論文寫得怎樣了？”卞教授上來就問。

“我正在研究另外一部作品。您覺得三部作品夠?qū)懸黄撐牡膯?？”陳超說道。

“足夠了?！?/p>

“這三部作品有一個相同的要素：都有與愛情主題相抵觸的矛盾敘述，女主角都出人意料地變成了‘紅顏禍水’。前后文的矛盾敘述都是通過一些細(xì)節(jié)轉(zhuǎn)換的，比如一場疾病、一首詩或者隨便的一個短語。細(xì)看下來，每篇作品開頭都為其后文戲劇性的‘揭示’埋下了伏筆?！?/p>

“思路不錯，不過我覺得，你必須揭示出其中深層次的原因?！北褰淌谡f道。

“深層次原因？”陳超重復(fù)著卞教授的話。就像警察辦案一般，任何事情都不是偶然的。心理分析也是如此。世間萬事皆有原因?！氨褰淌?，您說得沒錯?！?/p>

“那些故事是不同朝代的人所寫，作者的社會背景也不同……”

“您的意思是，不論那些作者是否知曉，他們的故事背后都有著一些穿越了不同歷史時期的共性的東西?！标惓f道。

“你這么理解也沒錯。這些東西深植于中國文化之中，你研究起來可能不太輕松啊?！?/p>

“我會考慮的。卞教授，非常感謝您?！?/p>

陳超頓感醍醐灌頂。掛斷電話之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儒家思想，這一思想曾是中國兩千多年封建社會的統(tǒng)治思想，二十世紀(jì)初之前它的地位幾乎從未受到過挑戰(zhàn)。

可據(jù)陳超所知，孔圣人沒說過什么關(guān)于愛情的話啊。

不過他仍然感到很興奮，仿佛勝利近在眼前一般。他也借了一些儒學(xué)經(jīng)典，只是一直沒時間讀?，F(xiàn)在他終于快要完成論文了。剛想起一個思路，手機(jī)卻又響了。打電話的是鐘保國。

“我一個上午都在找你?！彪娫捘穷^語氣有些不悅。

“不好意思我忘了開手機(jī)了，房地產(chǎn)案有什么新情況嗎？”陳超趕忙問道。

“從現(xiàn)在開始，案子必須在兩周內(nèi)審結(jié)。這是上邊的決定?！?/p>

“為什么這么著急？”

“可能是怕夜長夢多吧。誰都不想讓這個案子拖下去。彭良心已經(jīng)抓了，還拖什么啊？人民終將看到黨和政府站在他們這邊?！?/p>

“那好吧?！标惓瑧?yīng)道。看來這又會是一個政治力量操縱審判結(jié)果的案件了，“那我們就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了?！?/p>

“可是那個賈銘不依不饒的，他堅稱彭良心不是唯一的幕后黑手，誰知道這個律師犯什么病呢。彭良心可能確實認(rèn)識市政府里的某些人，可認(rèn)識也不等于就是腐敗啊。你查出他什么沒有？”

“沒啥特別的?！标惓f道。這話不假，他最近一直忙著各種別的事，沒時間查賈銘。不過也沒人對他講起過賈銘有什么問題?！拔視^續(xù)調(diào)查的。”

陳超再次關(guān)掉了手機(jī)。之前關(guān)于論文的思路又被打斷了。他又喝了一杯咖啡，但無濟(jì)于事。

他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感覺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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