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夢幻銀幕(3)

實話實說紅舞臺 作者:顧保孜


狄福才被這特殊使命驅(qū)使,命運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來到了并不適合他的崗位。

當時已經(jīng)有好幾個劇團集中在北京,準備拍電影。各劇團和攝制組的矛盾基本是相似的,一個是“革命旗手”栽培的“革命樣板戲”劇團,另一個則是執(zhí)行“十七年文藝黑線”的電影界。由于政治“烙印”不同,所享受的待遇也不同,他們之間自然而然形成了親疏尊卑之分。

別說江青只有一個腦袋,就是有三頭六臂,也難控制這種矛盾迭出、危機四起的混亂局面。狄福才進入“樣板戲”的電影拍攝后,第一個面對的是“豆腐掉到灰堆里”的寶貝演員們。他們在他們的世界待得久了,自然打上了他們職業(yè)特點的烙印——熱情、靈活、機敏、散漫、隨意、缺乏耐力——典型的多血質(zhì)性格。他們對時事形勢漫不經(jīng)心,對人情世故卻十分敏感。

對他們,你一點轍也沒有,你著急上房跳樓也沒用!演員還是演員,一點不會因為你的改變而改變。

主要演員大多年紀較大一些,有過不凡經(jīng)歷,演技是不錯的,一般不需要過多操心??墒莿F里許多年輕演員,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特別是江青總是寵著“樣板團”,把他們當“小祖宗”供著,時間一久,驕嬌二氣很嚴重。

說重了受不了,眼淚咕咕的,然后氣鼓鼓地向他們的“頭兒”——于會泳告狀,這不等于是向江青告狀嗎?說輕了,嘻嘻一笑,依然我行我素。

對于狄福才來說,最要命的還不是領導一群嘰嘰喳喳活潑多動的演員們,而是怎樣應付江青的親信們。一個于會泳,一個劉慶棠,都是開創(chuàng)樣板戲歷史、忠心耿耿的頭面人物。對一個半路殺出來的“丘八”,能放在眼里?雖說是毛主席點的將,那也不過是來幫助鎮(zhèn)住陣腳而已,并不怕他什么。

拍攝“樣板戲”之所以矛盾層出不窮,總根子還在江青那里。

江青像一個心胸狹隘卻充滿母愛的娘,哪個孩子在自己懷里抱久了,就偏愛哪個?!皹影鍛颉眲〗M在她手里“精心培植”了多年,就不自覺地要偏愛三分。

狄福才一到北影廠,江青曾認真地對他說:“你們?nèi)チ耍褪菫楸Wo樣板戲,不能讓它遭到破壞。你們知道嗎?這八個樣板戲來之不易啊……到現(xiàn)在還有人翻案,要復辟封資修,要繼續(xù)讓帝王將相統(tǒng)治舞臺。這是億萬人民不能答應的事情。古話說‘大意失荊州’,萬萬不能放松警惕,掉以輕心。樣板戲的拍攝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不過有你們這些多年經(jīng)黨考驗的好同志完成這項工作,我放心了?!?

江青這人講話有個特點,開始時話還說在譜上,也踩點子。越往后,話越離譜,到后來干脆感情用事,無限夸大其詞,幾乎讓人覺得她閉上眼睛,一味胡侃。

“你們啦……到北影后,要把屁股坐到劇組一邊,不要坐到攝制組,否則我是不答應的!”聽到這兒,狄福才心里一頓:叫人們坐歪屁股,樣板戲的電影還怎么拍?江青不可能不明白這樣一個事實:“樣板戲”已經(jīng)公開演出,而且“演出成功”。既然有現(xiàn)成的戲,現(xiàn)成的演出班子,只要在拍攝的手法、鏡頭的運用上花點氣力,下下工夫,“樣板戲”不是就搬上銀幕了嗎?她真心想讓“樣板戲”電影拍好,就應該屁股坐到攝制組才對。

狄福才雖然沒有表露出他內(nèi)心的擔憂,但是他已經(jīng)預感到以后的事情會有很多麻煩,不會順利的。他的手在口袋里觸到了筆和本子,想簡單記上幾筆,以后也好為“歪屁股”政策留個出處和依據(jù)。他一抬頭見江青的眼光盯了過來,便沒有敢造次。記得以前有一次開會,他們軍代表沒有理會江青講話前的再三聲明:“不準記錄!”在她眼皮底下記了她的指示,沒有想到她大發(fā)脾氣,好像不是在記錄她的指示,而是當面收集她的證據(jù)。她怒氣沖天,一連質(zhì)問了幾個為什么,非要狄福才將到會人的筆記本全部收上來才罷休。

看見江青的目光掃來掃去,他只好抽出手,打消了記錄的念頭。

以后,他發(fā)現(xiàn),一定要記錄江青的講話。這不僅是對付江青的法寶,也是對付各種矛盾的武器。有了字據(jù),江青即使不認賬,這賬也記不到他們軍代表的頭上。

狄福才這位粗中有細的軍人,每逢開會,見人多,就往后頭坐,好像表現(xiàn)一種謙遜姿態(tài),好座位留給別人坐,自己坐差的。實際他是為了記錄方便,一個人貓在后頭仔細記錄江青的講話,既安全又清靜。

狄福才心里有桿秤,中辦負責人曾經(jīng)交代過他:你去負責拍攝“樣板戲”,記住一條,堅定不移地執(zhí)行主席的指示:不親一派,不疏一派,不支一派,不壓一派,一碗水端平。他知道劇組、攝制組以及工作人員各自都應起什么作用,誰的分量有多重,不用江青指指點點。從江青那里回來,他沒有受她的影響。他壓根兒沒有也不想把屁股坐劇組一邊。他所要做的是“一碗水端平”,對劇組、攝制組一視同仁。

原來一直有冷落之感的攝制組的積極性調(diào)動起來了??墒莿〗M卻感到委屈,像是受了不公平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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