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星光閃爍,喧鬧了一天的大街顯得格外靜謐。滴滴答答的鐘聲,給疲憊了一天的人們糅進了安逸和恬靜。
指針日夜兼程,走到凌晨的刻度,準備敲響新的一天的時鐘。
正在沉睡的狄福才突然被一陣驚心動魄的電話鈴聲驚醒,只覺得心臟猛烈地跳動,這會是誰?夜半三更打電話!他迷迷糊糊支起身子,抓過話筒。似乎感受到了一種不祥之兆的電流聲,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果然,正是他最怕也是最討厭的電話,因為這電話線的另一頭連接著釣魚臺的17號樓。從那里半夜出來的電話,不是興高采烈地請你看電影,就是氣憤難耐地叫你做噩夢。
半夜12點的江青,她的精神狀態(tài)好像是“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精神極了。她剛剛聽說了舒世俊在中央外事活動中出頭露面的事情,頓時,不可遏止的怒火在心頭猛烈燃燒,竟然有人敢和她陽奉陰違,不執(zhí)行她的指示。她策劃了許久的計劃,揣了多年的心病,卻如此輕而易舉被一個狄福才否定了。她決不能容忍有人這樣忽視她。
她立即叫來秘書,口述“聲討”狄福才的罪行書,叫秘書在旁邊做記錄,然后又命令秘書打電話給這個膽大妄為的狄福才。秘書看看表,小聲問:“就現(xiàn)在?”
“對!就現(xiàn)在?!苯嗪敛华q豫地回答。
黑夜里,江青秘書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像繃緊了的琴弦,使人緊張。
“狄副政委,江青同志叫我告訴你她的原話:……你這個狄福才呀!敵我不分,舒世俊是個五一六反革命,我已給你講了……你現(xiàn)在又解放她,讓她跟著外賓到處轉(zhuǎn)。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這是什么罪行?”
狄福才心一沉,糟糕!不等他做任何解釋,電話戛然而止。黑夜的寧靜竟是同樣充滿著恐懼和苦澀。
狄福才睡意全消,一支香煙接著一支香煙,直到燃燒到東方放亮。他也不管霧氣未盡,外頭路上人煙稀少,就從“北影廠”的宿舍里出來,迎著晨風,盲目地由東向西,又由西向東……廠里特別寧靜,可他的心里亂極了。這個江青實在逼人太甚。他就是不能理解,舒世俊一直是她喜愛的攝影記者,怎么現(xiàn)在非要置她于死地而后快呢?這情緒怎么說變就變!
江青對一個人好的時候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不好的時候又恨不得一巴掌打死,總是不停地走極端。
不久前,釣魚臺有個戰(zhàn)士不愿意復員回農(nóng)村老家,夜里就坐在江青屋子后面哭。江青晚上睡得比較晚,聽見有人哭,就好奇地出來尋找哭聲,一看,是個年輕的警衛(wèi)士兵在哭,就問他是怎么回事。戰(zhàn)士回答說他不愿意復員。江青奇怪地問,復員回家是好事呀,可以和家人團圓了嘛,為什么不愿意?衛(wèi)兵大概摸準了江青的心理,就哭著說他想保衛(wèi)江青首長,如果回家就不能實現(xiàn)這個愿望了。江青一聽差點沒掉下淚珠子來,感動極了,這樣的好兵不留留誰,這不是有眼無珠嗎?她立即叫警衛(wèi)處的負責人留下這個戰(zhàn)士,而且提升當了班長。
狄福才思前想后,還只有去找汪東興,他不能就這樣莫名其妙戴個“敵我不分”的帽子,以后還怎么工作?
清晨里的中南海,晨霧縹緲,湖面上浮動著裊裊騰升的煙霧,像是浩大的溫泉湖。汪東興見狄福才一清早就來找他,不用問,又是江青的事情。他把狄福才讓進屋,不等坐下,狄福才一腔子的委屈、氣憤和無奈統(tǒng)統(tǒng)潑了出來:“昨天半夜,江青又給我戴了一頂嚇人的帽子——敵我不分??偫斫形矣檬媸揽。嗖蛔層?。你說我該怎么辦?該怎么辦?我不干了!誰受得了這份窩囊氣!”
狄福才只顧自己宣泄,卻忽視了一個問題:汪東興因為廬山會議沒有站穩(wěn)立場,被主席批評,別說保護別人了,他自己的日子也不好過。
汪東興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你叫她搞別的工作吧,比如編輯片子什么的,不叫江青看見不就行了嗎?惹不起就躲吧!”
狄福才還能說什么呢?只能如此。一想起總理,他就心里愧疚,他雖說是國務院文化組的成員,卻無法執(zhí)行總理的指示。他從來沒有這樣累過,這是一種來自心靈深處的疲憊。
舒世俊的命運只是那個時代的一個縮影,又有多少人的命運何嘗不是這樣!
金敬邁——《歐陽海之歌》的作者,“文革”初期的紅色作家,曾經(jīng)是文化組五人成員之一,得到過江青的贊賞,被一口一個稱為“我們的作家”,他的命運又怎樣呢?下面是金敬邁自己的回憶:
(1967年)6月份的某一天,一個分管電影口的女同志,姓舒,專門負責給領導人照相的,她跟我說:“電影家協(xié)會有個資料館,里面有江青30年代的劇照,共有5部電影是江青演的,每部電影有幾張劇照,還有些電影雜志的月刊訂本。”電影資料館被造反派占領了,其中全國要糾叛徒,在舊報紙、舊雜志里面找那些登過的反共聲明、反黨啟類悔過啟事,一找到就抓叛徒。但這位姓舒的就比較敏感,她說:“老金,現(xiàn)在有人到里面去翻資料,里頭有些30年代的電影資料,萬一讓他們翻出來,影響多不好啊。怎么辦?”我說:“這些東西不能動,本來沒有問題的,你現(xiàn)在說不準看了,這不是引起別人注意,不是說江青有問題嗎?”
我就去請示戚本禹。這時候,江青來了,她看電影來了。她說你陪我去看電影。她要問我很多文藝界的事。她問我們在談什么,我就只好如實匯報:“我跟他商量在匯報電影資料館里頭有些30年代的電影文藝小報,里面什么內(nèi)容都有,我在問老戚,是否收上來,免得年青人不懂得當時的歷史造成一些誤解?!?
她立刻就說:“那收什么呢,你們讓它擴散嘛,擴散嘛?!辈豢措娪?,蹬蹬蹬就走了,電影也不看了。
戚本禹就火了:“你請示什么啊,你把它收上來不就完了嘛,真是!
(見田炳信:《金敬邁:荒唐的紅與黑》)
1967年9月,王力、關鋒被抓以后,金敬邁也離開文化組回到了他原來任職的地方廣州。1968年1月14日,金敬邁因”搜集中央領導同志黑材料“,”陰謀反對毛主席“和”趁主席南巡時陰謀進行綁架“等罪名在廣州被捕。此后在北京秦城監(jiān)獄被關押7年多。這些人間鬧劇、悲劇何止發(fā)生在一個攝影師身上,又何止是一個作家遭受厄運。在江青疑心病的病歷上,不知有多少無辜的人成為她病歷上的疑心癥,成為她自編自導鬧劇中的”悲劇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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