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老爺?shù)氖群谜脤ι狭硕判拶t的偏愛,因此他們除了煙友還是酒友。當然絕大多數(shù)都是杜修賢揩他老首長的“油”了。喬老爺有好煙好酒自然也不會忘記杜修賢,有時他們一同陪同領導人出訪,喬老爺會悄悄往杜修賢的包里塞上一條外煙,或是一瓶好酒,甚至國外的名牌打火機也會從喬老爺手里挪到杜修賢的口袋里。有時杜修賢不好意思,要好好謝喬老爺。喬老爺一聽卻哈哈笑,笑得他那大個子直搖晃:“杜山你就別客氣了,不喝白不喝,不抽白不抽。”
1976年夏,喬老爺陪同新上任的總理去成都迎接尼泊爾國王,杜修賢作為他們的攝影記者也隨同采訪。
杜修賢是半夜才接到通知,急急忙忙趕到機場,正好喬老爺夫婦也到了。杜修賢看見他們和以往一樣,高興地上前打招呼。喬老爺見杜修賢笑笑,顯得很勉強,不像以前那樣精神飽滿。喬老爺一臉倦容,坐在沙發(fā)里,臂膀無力地垂著,手里還夾著一節(jié)燃燒的香煙,一縷青煙輕盈地彌散在他異常疲倦的面容上。
杜修賢知道喬老爺最近的日子不好過,外交部內部正在批判他,說他不積極批鄧,刮“右傾翻案”風,執(zhí)行右傾外交路線什么的,受到莫名其妙的排擠,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甚多。他用那么沉郁的目光望著杜修賢,好像有話,卻沒有說出來,默默遞了支煙給杜修賢,想點火,杜修賢沒讓,他自己掏出打火機點了煙。
杜修賢估計喬老爺此時心情不舒暢,也就不多打攪他了。心情不好的人總是喜歡自己獨處,杜修賢非常理解這種心態(tài),讓他安靜地待一會兒吧。杜修賢轉身想走,章含之可能怕杜修賢誤會,悄悄把他拉到一邊,說:“老杜,老喬昨夜等通知,什么時候去成都,幾乎一夜沒睡,太累……哪知道指示來了,叫外交部的先走,飛機一早起飛。周總理什么時候不是和外交部長同機走的?你說是吧?不同機不要緊,關鍵是老喬有許多情況準備在飛機上匯報,老喬心里能不著急嗎?不匯報,弄不好罪責又是他的,現(xiàn)在活得太累……”章含之是心直口快的人,最后一句話聽得出來她在抱怨,也是在為丈夫擔憂。
杜修賢只好勸她說:“尼泊爾是個小國家,有些情況可能清楚。你叫喬老爺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匯報也不遲嘛。”章含之年齡比杜修賢輕,又是章士釗的女兒,自幼個性倔強,觀點鮮明,清高直爽,不會牽強附會,更不愿意遷就順從,缺乏政治上那種城府,壓根不知道唯唯諾諾是何物。依杜修賢看,她和喬冠華能結為伉儷,起作用的不是門第和身份,而是他們性情相投、個性相近,天性豪爽才是他們相愛的情結。看見章含之的神態(tài),杜修賢故意把話說得輕松些。老實說,杜修賢也感到別扭,如果是周總理、鄧小平同志,這些事情不用你跟在后頭提醒,他比你還要認真,材料要是準備得不全面,不受批評才怪哩。他倆每次會見前都要仔細聽取外交部長的介紹。
飛機抵達成都雙流機場,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花了兩個多小時才到賓館。杜修賢和喬老爺一行在賓館住下后,大家也不想睡覺,嚷嚷要出去看看杜甫草堂,本來杜修賢最不喜歡逛景,可大家見他手里有留影的家伙,哪肯放過他,非要他拿相機為他們“喀嚓”幾張,也為瞻仰過大詩圣留個證明吧。成都是著名的歷史古城,具有輝煌的歷史,文物古跡遍布城市角落。但那是“文化大革命”時代,都關閉了。于是大家纏住喬老爺要他帶著去,才能破例開門??吹贸鰜恚瑔坦谌A只要和大家一起情緒就好起來,他又放開他談笑風生的大喉嚨了,四處可聽見大家喊他喬老爺和他“噢噢”答應的聲音。杜修賢特意抓緊時間為他們夫婦多照幾張照片,這樣無拘無束的放松實在難得。別看到處跑,卻沒有時間賞景,別人玩的時候,他還在伏案寫材料,別人睡覺了,他還要開會、批閱文件。日程安排使他幾乎變成了一臺不停運轉的機器,除了工作還是工作,而且現(xiàn)在工作又比以前多了一分微妙,少了一分融洽,要難得多。
喬老爺?shù)淖餇顭o奇不有:令人啼笑皆非的“黃色照片”、“預謀奪權事件”……
杜修賢和喬老爺一起從成都回到北京沒有幾天,外交部開始張貼喬冠華的大字報。批判的內容五花八門,無奇不有。杜修賢后來聽別人說,其中還有他的罪狀,說老喬夫婦在杜甫草堂要他給他們照“黃色照片”,又說“晚上住在賓館里也預謀著聯(lián)合奪取外交部的大權,他們不僅和當?shù)氐脑旆磁陕?lián)系,還把攝影師杜修賢叫去預謀,就是研究外交部大權的事情……”。
天哪,杜修賢想笑,卻無法笑出來,黃色照片?喬老爺和章含之身上的衣服一件沒少,何談黃色?再說他們連緊挨一起的姿勢都沒有,何談黃色?當時杜修賢還叫他們挨挨緊,喬老爺直笑罵杜修賢,說杜修賢拿他個老頭開心。這好,不知誰和他開了這個天大的玩笑。
杜修賢去拿香煙,也成了聯(lián)絡造反派的證據(jù)。“我又不是外交部的人,他們的權不權與我有何干系?寫大字報的人有沒有神經搭錯線?”杜修賢懷疑。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喬冠華倒霉是在粉碎“四人幫”之后,其實這之前已經“霉”上了。
不過喬冠華充滿了信心,他可能太書生氣了,以為正義在手就能戰(zhàn)勝邪惡,殊不知真理往前一步就是謬誤。有人就是利用所謂的真理,行使自己的謬誤。
1976年9月9日,毛澤東主席與世長辭。這個悲痛的日子有人并非悲痛而是幸災樂禍,雙目低垂,心里卻在虎視眈眈盯著權力最高寶座由誰來坐。
江青一伙的心思一刻也沒有離開組閣的名單,滿心盤算著如意的人選。
也有人對能否繼承黨中央主席職位信心不足,顯得憂心忡忡。
被打倒被靠邊的老帥們見時機已到,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力量,打倒了妄圖篡黨奪權的野心家。
斗爭最終的局面,大家有目共睹:“文化大革命”終于結束了。
喬冠華在這場政治斗爭中成了權益砝碼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