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崇山不知道很大很大的仗到底多大,很久很久到底多久,他現(xiàn)在只知道已經(jīng)11月了,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差很多,往年的這個時候葉崇山手上或多或少都積攢幾塊銅板,今年眼看著年關就要來了,葉崇山非但沒有積攢下半塊銅板,還吃了不少老本。自從淞滬會戰(zhàn)開始,小小的柳州市就涌入了不少操著北方口音的逃難者,或多或少的帶來一點戰(zhàn)爭的消息,葉崇山不以為然,光是他看到從北岸碼頭拉出去的軍隊少說也好幾萬了,葉崇山希望這場很大很大的仗趕緊打完,這些逃難的北方佬趕緊走——本來就沒活可干,不少身無分文的北方佬也到碼頭賣起了苦力,要價還很低,客家佬現(xiàn)在不光要提防壯古佬、山瑤佬和水瑤佬搶活,還要跟這些北方佬不時打上一架,這日子是越來越難過了。
一轉眼11月已經(jīng)過了一半,沒活可干的葉崇山照例躺在板車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碼頭邊突然人頭攢動,葉崇山也好奇地擠進人堆中,原來是一個報童在賣報紙。
“打輸了?!怎么會這樣的?”人群中呂秀才一看標題叫道。
“講什么?講什么?”不識字的人們擠在他身邊伸頭張望,雖然報紙上的字認得他們,但他們一個都不認識。
“淞滬會戰(zhàn)打輸了,軍隊全部撤退,上海被日本人占領了……”呂秀才一臉沮喪地說道。
“怎么會打輸?!我們拉了那么多人過去,起碼有好幾萬吧!日本鬼有幾個???”在麻包佬的印象中,幾千人規(guī)模的械斗場面就已經(jīng)非常宏大了,從5月份開始,碼頭上往北拉出去的軍隊起碼也有幾萬人。
“就是就是,你是不是看錯了,我們還有那么多槍……”另一個麻包佬也附和道。
“哧……”呂秀才鄙夷地斜了麻包佬一眼,“你曉得日本鬼就沒有槍?人家還有炮,懂得什么叫做炮嗎?那個炮彈那么大,一砸下來這里的人都得死光?!毙悴庞檬汁h(huán)抱比劃著炮彈的尺寸。
“屌丫咪哦……有這么厲害的東西?我以為粉槍就很厲害了……”麻包佬還不相信。
人群里又嗡嗡地議論起來。
葉崇山擠進去的時候聽到呂秀才這么一說,不由火起:“屌丫咪……輸輸贏贏關你們卵屎事?上海在哪里你們曉得?”
呂秀才習慣性鄙夷地斜了葉崇山一眼:“上海很遠的,離廣西幾千里路……”
“那就是咯……那么遠,你那炮彈飛得過來把這里的人都砸死光?”沒好氣的葉崇山打斷秀才的話,搶過報紙撕了個稀巴爛——與其關心那個遠在千里外的上海死活,不如關心近在咫尺的柳州有沒有麻包可以扛。
“你你你……孺子不可教……”呂秀才漲紅了臉,可是也不敢對人高馬大的葉崇山怎么樣,指著葉崇山說不出話來。
12月的一天晚上,葉崇山正在茅棚里睡覺,突然聽到外面有人低聲叫道:“崇山哥……崇山哥……”
葉崇山爬起來打開門,鬼影都沒有一個,正要關門的葉崇山又聽到有人叫他,聲音還很熟悉,定睛一看,原來聲音是從地面上傳來的,黑暗中葉崇山努力地看了半天,才看到一個人爬在地上在喊他。
“崇山哥,我是善清啊……”地上的人看到葉崇山,帶著哭腔喊道。
“屌丫咪……你爬地上做什么……”葉崇山走過去才看清,善清的雙腳齊膝斷掉,他是靠手爬到這里的。
葉崇山把善清抱進茅棚放在床上,點了燈才看清楚善清瘦骨嶙峋,衣服早已不知去向,只有下身還圍著半片不知道哪兒撿來的麻包布,若不是聽得出是善清的聲音,葉崇山還以為見到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