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彩畫家B君從歐美漫游回來之后,在故鄉(xiāng)根津村新筑了畫室。以前,到我們學(xué)校教課的是水彩畫家M君。M君畫了不少信州的風景。過了一年就回東京了?,F(xiàn)在B君繼他之后教學(xué)生繪畫。B君創(chuàng)作之余,每周從根津村到小諸來上課。
星期六,我打算訪問這位畫家,從小諸乘火車到田中,然后走上七八里光景便登上小縣的斜坡。
根津村有個在我們學(xué)校畢業(yè)的青年O。他曾說要報考士兵學(xué)校,卻過早地成為一名獨立的農(nóng)民。他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好。我路過O家時,見到了他的母親和姐姐。O的母親是一位體格高大而肥滿的婦女,紅潤潤的面頰給人樸素的快感。千曲川沿岸的婦女都很會勞動,因此顯得氣象非凡。你看慣了城里的婦女,這里的情況恐怕很難想象吧。在這地方,我曾遇到過頗有些野蠻氣的女人,O的母親卻不像那般粗鄙。反正,這婦女的身體強健得令人吃驚。O的姐姐也有一雙女人特有的勤勞的雙手。
我在B君和他的鄰里的邀請下,到根津去轉(zhuǎn)了轉(zhuǎn)。聽說這鄰人就是B君小學(xué)時代的朋友。從這個大斜坡上可以盡情眺望山野風景的全貌,還可以看見千曲川的河水打遙遠的谷底流過。
我們沿著村頭的田間小路,來到新葉成蔭的白楊樹下。河谷里長滿了鬼芹菜等有毒的茂草。在小山麓選了塊地方,三個人把雙腳伸展在草地上。這時,B君的朋友打開隨身帶來的燒酒。草地的酒宴前邊,不時有青年女子結(jié)伴走過,她們是去割草的。
“咱倆曾在這里打過獵,一同痛飲過半日呢?!盉君的朋友若有所思地說。
“那已是五年前的事啦。”經(jīng)這么一說,B君也想起了到西洋留學(xué)以前的事情來了。
B君掏出寫生本,照著楊樹灰色的樹干和隨風飄動的柔嫩的綠葉,一邊寫生,一面談話。這位畫家哪怕出外散一會兒步,也隨身帶著寫生本兒。
第二天,我和B君兩人直奔烏帽子山麓而去。我打算到牧場去,B君說,他也想順便去寫生,一道去吧。所以那天晚上我倒成了累贅。本來,從這座村子到牧場,必須攀登十多里的山路,沒有個向?qū)В堑胤轿液喼辈荒苋ァ?/p>
夏天的山巒 山鹡鸰 ,單單聽到這樣的詞兒,你就會想象到我們所走的山路的情景了。一種貧脊的火山灰土壤干得成了灰。踏著這種土,分開雜木林間的一條小路走著,在一片微微發(fā)黃的嫩葉的涼蔭下,我們遇到旅行的商人。
越走山越深了。山鴿在啼叫。B君邊走邊講起到飛旅行的故事。他說有一種鳴聲如呼叫“十一”的鳥,聽了頗感凄涼?!笆?十一 ”B君逐漸尖著嗓子,學(xué)起那些飛越山谷的鳥叫來了。不覺間,我們已站在山岡上了。
你想象一下這山岡上的情景吧:到處生長著美麗的花草;銀鈴般的花朵兒垂掛著;初夏的陽光充溢著山間。我們未曾想到,那香氣襲人的山谷百合原來生長在這樣一些地方。B君在西洋時聽說過這種花兒,他也知道北海道和淺間山脈一帶有,因為太多了,沒有心思采集。我倆伸展著腿,睡在草叢中,簡直是花的裀褥??!愛花的B君說,山谷百合又名君影草,意味著“幸福的歸來”。
同談吐風雅的美術(shù)家一起到牧場去,一路上我毫無倦意。山岡上隨處開滿了杜鵑花。據(jù)說牛不吃這種花,所以生長得十分繁茂。
這廣闊的高原據(jù)說走一圈兒就有十五六里,如今,它的一部分映入我們眼中了。牛群出現(xiàn)了,不知為什么,有的牛正朝著我們這里奔突。從這些放著的牛群旁走過,對我這個不太習慣的人來說,總有些膽戰(zhàn)心驚。我們快步向牧人的住居走去。
牧人的小屋位于谷底那塊地方。去之前,我們遇到了正在山溪間飲水的牛犢和采摘蕨菜的孩子。為了不使牛跑來把門撞破,小屋周圍設(shè)了柵欄。年老的牧人住在里頭。貧瘠的田地似乎也是這位老爺子開墾的。在這座破舊的小屋內(nèi),牧人為我們燒了開水,沏了茶。
墻上掛著“山貓袋”,里面裝著鋸、砍刀和鐮刀等東西。牧人對我們遠道來深山里訪問似乎很高興,他對我們講述了養(yǎng)牛的經(jīng)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