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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山的探玉之行最終以失敗告終。
回到和田的時候,夜已深,路燈以及橋兩邊的房屋留給和田這個城市模糊不清的影子,在一陣風(fēng)傳遞過來的煙霧中越加灰暗,不真實。
古走在和田的大街上,一種異鄉(xiāng)的生疏感在加深他旅途中的倦意,他微黑的皮膚在不易覺察中隱隱升溫,又長又油膩的頭發(fā)由于臟而變得沉甸甸的,耷拉在額角,就像是一塊破氈子,有些地方還露出結(jié)著污痂的頭皮。
而那件灰綠色的棉布襯衫泛出了一層銹色,那是汗水一再濡濕后又被身上的體溫烘干的緣故。
最后,他靠在橋頭一家賣清真小吃的店鋪門框上,他的手所觸及的玻璃上寫著“馕”、“烤包子”、“缸子肉”、“羊肉湯”之類的字樣。
門緊閉著,透過油膩臟污的玻璃,店鋪里的微弱光線打在他的臉上,隱約還能聞到孜然的香氣,他像一頭拒絕離開畜欄的牲口,心一下子熱了起來。
也許,他生來就屬于這個新疆地圖上最南端的戈壁沙漠,哪怕他曾在別的城市生活過,但他依舊會重新回到這個已經(jīng)打烊的灰蒙蒙的舊日世界中。
那始終是一個他從未曾到達過的一個地方。
半明半暗的光線中,一切都顯得很陌生:暴雨在昆侖山的徹夜轟鳴,白水河的水閃出微光,凌晨的云團像灰色的巨大幽靈——這一切,要比他生活于其中的現(xiàn)實神秘得多,模糊得多。
他明白了,無論自己現(xiàn)在做什么,過去的另一種生活永遠慰藉著他。
回到了和田的住所,古感到身心疲憊,好像有好幾只巨大而有力的手毫無憐憫地擠壓他的背,一種說不出的酸痛刺在腰間。
他一身疲憊,回到屋子里,衣服也沒脫,竭力抵擋住洶涌的思緒,把頭埋進枕頭,睡著了。這天晚上,他睡得格外好,濃黑的睡眠,像在出生之前,像在死亡之后。紅柳葦子的棚屋像宮殿,而身子底下的木板就像一張?zhí)焯玫拇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