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條大狗還是條小狗的時候,就和他同住在一屋里,好幾年過后,以至于他們倆的神情,步態(tài)最后都有些像了,氣味相同,其他方面可能也差不多。
它跑到巴扎上去,人們見了它,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想到二弟的樣子。二弟不喜歡的人,人們以為大狗也會不喜歡。
在這個家里,二弟總是很沉默,我盡量想讓他開口說話,以便問他一些問題,但好像總是在浪費時間,二弟在家里沉默得像一團濃霧,一千個夜晚都不足以讓他掏心窩。
他走哪兒都帶著這只狗。他們同居一室,形影相隨,簡直親密到了鬼鬼祟祟的地步。
那年春季的一天,有時候很晚了二弟還沒瞌睡,在路上大聲地吆喝狗,把大狗驅(qū)趕得跟瘋了一樣。
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后面追,街道兩邊的景物都虛幻了,路燈的光在跳躍間拉成了一條長線,閃個不停。二弟的頭發(fā)好像也離開了頭皮。狗喘得也像是拉風(fēng)箱似的,渾身沾滿泥巴,叫聲很軟很滑,像在唱歌。
時間長了,二弟的身體里有一股低等動物的臊腥氣味。
也許他太愛大狗了,有時會低下身子親吻它。他的親吻有些過火,用牙齒輕咬它的鼻子,用舌頭舔它的耳朵。我甚至聽到了舌頭攪拌唾液的聲音。大狗仰起頭,一副訓(xùn)練有素的樣子,像根本不需要狗的言辭。
當大狗不發(fā)出聲音的時候,它純黑的身體就和夜色渾然一體。他給它一個脊背,長久地不發(fā)出一點聲響。
不知是不是真睡了——我也屏住呼吸,張著自己的耳朵,聽外邊風(fēng)搖樹枝的聲音。
我無疑受到了冷遇。
聽著他和它之間越來越相似的呼吸入眠,總覺得那只大狗的眼神特別,陰陽怪氣的。連叫聲都欲言又止。它是能說清楚的。
真想上前去問問。
不過, 大狗臨死之前都沒有屬于自己的名字。七年前,當大狗像一個預(yù)言,神神秘秘地跟著二弟來到我家時,我才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