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爺不緊不慢地說:"你離得近,人瞧得仔細了?你覺得她是你妹妹嗎?"
父子兩人眼里都露出寒光來,對視片刻后陳煜站起身來笑道:"相似的女人父王接連娶了五個,父王心里有數。府里已經有了三個妹妹,不少她一人。告辭!"
他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認真地說:"有件事情父王從來不知道,那年兒子陪母親去上香時,見過她。春風拂開帷帽面紗,嬌容似花堆雪,身如扶風弱柳,真真可做掌中舞的妙人。聽聞這丫頭從小吃苦長大,想必不會像她母親一樣弱不禁風。"
他是在威脅他嗎?若帶了花不棄回府,他便要花樣百出地害她?就像今日一樣,花不棄的腰帶突然自他手中斷裂,人掉進冰冷的湖中?七王爺怒意正要發(fā)作,卻聽到凄涼的笑聲響起飄遠,手中的茶杯又無力地放下。七王爺深吸口氣對莫若菲道:"知曉太多秘密并不是好事。"
莫若菲露出完美無瑕的笑容,提起酒壺給七王爺斟酒。他微笑道:"今日王爺賞臉,肯來紅樹莊賞花看景,是在下的榮幸。"
七王爺銳利地盯著莫若菲看,從他的眼里只看到坦然與笑容,似乎花不棄并不存在,似乎世子今日沒有來過。七王爺呵呵笑了,"莫公子十歲便能掌控望京莫府,莫老爺子泉下有知,定以你為榮。那孩子叫不棄對嗎?遠遠看去,真是像極了她。莫府單傳你一脈,子息單薄。憶山容貌出眾,若有個妹妹定貌若天仙。"
這番話急轉直下,莫若菲愣住了。
王爺贊揚他的才能,由莫公子改口喊他的表字,刻意和他拉近關系。又聽得七王爺說花不棄和那位夫人極像,顯然王爺心中已經認定了花不棄正是那位夫人的女兒??赏鯛敒楹尾惶嵋獛赝醺?,卻又扯到了莫府子息單薄上?聽七王爺的意思,難道是想讓自己認花不棄為妹妹?
七王爺嘆了口氣又道:"誠國公心傷王妃早逝。本王一直沒立正妃,就是因為總覺得有愧于王妃。煜兒今日來莊上做客,走時連與主人家招呼一聲都省了。憶山莫放在心上,是本王寵壞了他。"
莫若菲聽到這句話,心念轉動,已明白了幾分。
七王妃乃誠國公嫡女,誠國公本就傷痛女兒因七王爺花心傷情早逝,如今豈肯輕易讓花不棄進王府去。世子也擺明了反對的態(tài)度。七王爺只有這么一個兒子,不可能不在意世子的想法。而且聽聞府中五位側妃、庶妃早已鬧作一團。因此,七王爺不認花不棄,想出了把她安置在莫府的法子。花不棄成為莫府的小姐,自然衣食無憂得享富貴。如此一來,作為交換條件,七王爺就會成為莫府的靠山。莫若菲自己認了個妹妹,家里多雙碗筷吃飯而已,莫府養(yǎng)個千金小姐能花多少銀子?這種好事豈能錯過!他輕笑道:"不棄自小吃了不少苦頭,然心底純良。我在西州府藥靈莊認識她,便存了要認她做妹妹的心思。等她調養(yǎng)兩日我便要帶她回府拜見娘親,到時還請七王爺撥冗前來觀禮。"
七王爺哈哈大笑,舉杯道:"這是自然!本王最愛莫府自釀美酒,定來痛飲!"
雪夜清朗,遠景朦朧如一幅銀色細沙鋪就的沙畫。檐下燈籠照得一樹霧凇呈現(xiàn)出幽幽的藍色,湖水瀉出水渠低聲嗚咽,將水仙的香氣靜靜地繞莊帶走。
暖閣是八角形,四面以長幅鮫絹繃在木框中制成屏風圍合,到了夏日拆去屏風就成了涼亭。
這種鮫絹出自江南朱家織府最靈巧的織娘之手,輕薄得能隔了絹看清掌心的紋路。鮫絹織得緊密,再用皮鼓送風,繃得球一般鼓鼓囊囊。大富之家常在冬日用來圍了涼亭,既能觀景,亦不受寒風侵襲。
莫府所用又與眾不同,濃霧一般的絹上以蘇式雙面繡刺出富貴牡丹、傲霜金菊、亭亭白荷、粉面桃花。暖閣外亮起一排白燈籠,那些花兒蝶兒便活了似的,如臨繁花盛景之中。
花不棄穿著銀緞繡綠纏枝花紋的大袖衫,淡綠抹胸配深色拖地長裙,圍著白狐長披風。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暖閣四面圍合的大幅鮫絹繡屏。
藥靈莊林丹沙曾有一面這種鮫絹制成的扇子,巴掌大小的圓形扇面,繡了兩只彩蝶。林丹沙曾告訴過她,這面扇子價值十兩銀子。
莫若菲轉動著手中的白瓷酒杯,輕啜了口熱酒,對今天的一切滿意極了?;ú粭夒m然落了水,好在身體結實,沐浴之后飲了碗姜湯驅了寒,并沒有發(fā)燒感冒。世子這么一鬧,七王爺只好將花不棄寄養(yǎng)在莫府,比起直接送了花不棄回王府,更利于他和七王爺發(fā)展長期友誼。
輕薄的唇向上揚起,莫若菲狡黠地笑了。七王爺向來精明,這回怕是氣糊涂了。將花不棄放在莫府,豈不是給了他一個人質?七王爺若心疼花不棄,顧忌于她,將來莫府若有所求,七王爺敢不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