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嬅見太后進殿,忙領著眾人行禮如儀。太后微微頷首:“行了。都是為先帝盡心盡孝的時候,也不必那么多規(guī)矩了。”
瑯嬅忙應了聲“是”,起身攙住太后。青櫻一向與瑯嬅入宮覲見最多,便也踏出了一步想去扶住太后。哪知晞月往她手肘一撞,一步上前扶住了太后的另一只手,婉聲道:“太后連日來疲倦了,未免哀思傷身,也應當注意鳳體?!?/p>
太后微微頷首,拍一拍晞月手背:“你有心了。”
待得太后走近了,青櫻才敢抬頭看她。從前入宮相見,太后尚且是得寵的貴妃,雖有年輕的寧嬪與謙嬪后來居上,到底也是陪伴先帝多年的可心人,總是脂光水膩的精致妝容,不見絲毫懈怠。如今細細打量去,到底歲月無情,伴著憂傷無聲無息地爬過她的皮膚,在她眉梢眼角碾上了細細的痕跡。太后脂粉輕薄的容顏憔悴暗淡,仿佛再好的絲緞,經(jīng)久了時光,亦染上了輕黃的歲月痕跡,不復光潔平滑,只剩下脆薄易碎的小心。
因著先帝去世,太后的裝扮也素淡了許多。服喪的白袍底下露著銀底緞子繡白色竹葉的素服,最清淡哀戚的顏色,袖口落著精致綿密的玄色并深青二色絲線捻了銀線錯絲繡的纏枝佛手花。散綴于發(fā)髻上的玉鈿色澤光華,越發(fā)襯得一把青絲里藏不住的白發(fā)如刺眼的蓬草,一絲絲扎著人的眼睛。
青櫻心下惻然,隨著太后與瑯嬅跪在靈前,凄凄然哀哭不已。
哭靈的日子雖然乏倦,但真當自己是豎在靈前的一支燭臺,或是被金絲細繩扎進了素白帷幔,時光倒也過得快了許多。
到了午膳時分,因著綠筠誕育三阿哥永璋未久,太后特意準了她回去照看。綠筠感激萬分,立刻去了。便由著瑯嬅、晞月和青櫻到偏殿侍奉太后用午膳。
太后的午膳本是要回壽康宮中用的。本朝的規(guī)矩,新帝不能與先帝嬪妃同居東西六宮。所以先帝過世,匆忙將六宮中一眾遺妃都挪去了壽康宮中安置。太后也暫居在壽康宮正殿,并未搬去本應由太后獨居的慈寧宮中。而這一日,本是為先帝舉哀的最后一日,太后不愿車輦勞動,情愿多些時候為先帝盡哀,便囑咐了御膳房將午膳挪在了偏殿。
瑯嬅本打算趁著中午用膳去看看二阿哥永璉,但太后在此,本著孝道,她也盡心侍奉,一絲不錯。一時間膳食上來,瑯嬅添飯,晞月布菜,青櫻舀湯,伺候的人雖多,但一絲咳嗽聲也不聞,靜得如無人一般。
太后見瑯嬅服侍在側,不覺問:“二阿哥和三公主都還年幼,怎么你不回宮照拂,還要留在這里伺候哀家?”
瑯嬅端然一笑:“太后有所不知,臣妾為了能盡心照拂好后宮諸事,按著祖宗規(guī)矩,已經(jīng)將二阿哥送去阿哥所由嬤嬤照拂了?!?/p>
太后微微一驚,似是頗為意外:“怎么?你不自己先照拂他兩天,也不怕他住不慣阿哥所?”
瑯嬅眉目恬靜,仿佛安然承受:“本朝的家法,一旦生下阿哥公主,若有旨意,低位的嬪妃所出交給高位的嬪妃撫養(yǎng);若無旨意,則一律交由阿哥所的嬤嬤們照管,以免母子過于情深,既不能安心伺候皇上,也誤了再誕育皇嗣的機會。臣妾不敢不以身作則,所以二阿哥和大阿哥都送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