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本事！你沒有同情心！你不配當醫(yī)生！你把前景描繪得那樣悲觀，你還怎么能治得好??！無論你讀過多少書，都是廢紙！你白穿了一身工作服，你根本就成不了一個好醫(yī)生！”

卜繡文的頭發(fā)因為憤怒，披散了下來，滿臉冷汗涔涔，眉眼因為蔑視而擰歪，整個身體顯出拒人千里的不屑。她不再是片刻前那個驚慌失措的母親，逼到絕處，她已決定立刻帶著孩子出院，再不央求面前這個乳臭未干的醫(yī)生。于是，她就和他平等了。當你不信一個醫(yī)生，你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從他手里搶回來之后，他還有什么權威？你還有什么可怕的呢？！她很仇視他，就是他，一再把不幸的消息，像原子彈的蘑菇云，一朵朵地從嘴里噴出來。

身為醫(yī)學博士的魏曉日，傻了眼。不得不對面前這個女人，刮目相看。

“您冷靜一點。也許，我表述得不夠完整……請原諒……您知道，按照我們醫(yī)學界的習慣，總是把最壞的情況告訴家屬……這……并不妨礙我們竭盡全力，去爭取最好的結果?！蔽簳匀沾曛郑中牡暮咕鄢梢煌?。

他的誠懇和掩飾不住的慌亂，使卜繡文的怒氣，稍微平息了一點。

“我的意見，你還是不要轉院。別的不說，換一家醫(yī)院，所有的檢查都需重新再做一遍，包括反復的骨髓穿刺……會給您的女兒增加很多痛苦……當然，我的意見供你參考……您一定要出院，誰也攔不住……”魏曉日很緊張，交替使用著“你”和“您”的稱呼，失了章法。

按說，病人自動出院，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他不知為什么，生出很深的遺憾。也許，是因為一旦病人出了院，他就再也看不到面前這個女人啦？這個念頭突兀涌出。

有病人連續(xù)從他們身旁路過，為了讓路，魏曉日不得不像卜繡文一般，把身體貼在墻上。這樣，他倆就并排依著墻，側著頭說話，好像一對被罰站的學生。

卜繡文從最初的震怒中清醒過來，看著身旁這個高大的醫(yī)生，覺出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你恨醫(yī)生又有什么用？換一個醫(yī)院，就有辦法了？能治的病，在哪兒都能治，誰讓自己的孩子得了這么稀奇古怪的??！應該說，這家醫(yī)院還是很負責任的。特別是魏曉日最后的那個理由，讓她躊躇。她不忍心讓早早再經受更多的磨難。這樣想著，她的情緒就漸漸平復，不再一味痛楚怨恨，而是考慮下一步如何行動。

“魏醫(yī)生，請原諒……”卜繡文誠摯道歉，伴以很苦的笑容。

“沒什么。常事。你多保重吧。有這樣的病人，全家的壓力都很大?！蔽簳匀阵w恤地說。一番你來我往刀光劍影，雙方都覺得關系深入了不少，有一種親近和棋逢對手的感覺。

卜繡文說：“繼續(xù)治，您有什么方案呢？”

“輸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