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攢起來的墨綠色紙條幻化成鉤子,將她吊在半空,恍如冰冷的凍肉。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在這些墨綠色的紙上一筆一畫地寫下這些號碼,處心積慮地帶在身上,在同裴華山親密接觸之后(花嵐不愿想象他們之間究竟發(fā)生了怎樣的事情,她只愿用親密接觸這個詞。這是一個含義模糊以至曖昧的詞。從冰清玉潔的信紙和信封的接觸,到非常色情的想象都可容納),伺機把紙條塞到了裴華山的褲兜里?
也許,她應該給那個紙條上的號碼,打一個電話。那真是非常簡單的事情,幾個號碼一撥,就會極大地向前推進事態(tài)的進展。甚至,她可以不說話,在凌晨或是半夜把電話打過去,然后在暗中捕捉那個女人的邪惡氣息。
那一組數(shù)字,烙在她心尖最細嫩的地方,流血結痂。在一個個清晨或是黃昏,自己再把血痂刮開,品味血腥。她不敢在自己家中打這個電話,斷定那個女人一定開通了來電顯示的功能,只要她的電話一打過去,那個女人就會獰笑,知道自己得逞了。她設想如果從街頭的公用電話亭打過去,那個女人就無法判斷。
花嵐為自己的這點小聰明而得意。但緊接著的問題就是——電話接通之后怎么辦呢?在聽完了“喂喂”之后,就一言不發(fā)地掛上電話嗎?如果那樣,那個女人一定還會想到這個莫名地方電話來自哪里?如果她誤以為那是一個打錯了的電話,之后又怎么辦呢?花嵐也曾特地到賓館登記過房間,只為借用賓館的電話。她躺在賓館床上,一次又一次地把手伸向電話,然后又一寸寸地縮回來,好像電話是一條蜷曲的毒蛇。最后在付了房費之后悻悻而歸。
花嵐一籌莫展。何去何從煎熬著她,吃多少補藥也無濟于事。癌癥和紙條,兩把交叉的骷髏刀,剔著她的神經(jīng)。失去了乳房,作為一個女人已經(jīng)不完整,勇氣也隨著被削去的乳房,被扔進了垃圾桶。后來,她連看那個紙條的氣力都沒有了,每當它出現(xiàn),就用一次性的紙抹布像鏟起死蟑螂那樣把它卷了包,投入馬桶。
以苦悶和疑懼作燃料,花嵐決定走入乳癌小組。她一路斗爭著,一路反悔著,一路向前走著,直到進入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