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 施瑯平臺(2)

過臺灣 作者:林那北


此時,身在澎湖的施瑯腦子也是清醒的。他已進入暮年,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乳臭未干的魯莽小毛頭,歲月讓他學會冷靜處事、學會審時度勢。并非不恨鄭氏父子,畢竟他不是木頭人,從父至子,三代冤怨都糾結一起,這么多年都讓他耿耿于懷、心緒難平。但是他也清楚,水師艦隊中,許多人都是從鄭氏軍隊那邊降來的,舊情誼多少仍絲絲牽連,即使從未入過鄭軍,暗地里也難保不對鄭成功的硬骨頭心存幾絲敬意。人頭落地,鮮血四濺,私仇盡管報了,人心或許也就失了,孰輕孰重?況且,如今他已經是大清的臣子,必然得聽命于大清天子,既然康熙帝都已經后退一步,慈悲為懷,他又怎么敢再公然泄一己之恨?此時臺灣那邊的鄭軍尚有4萬余人,將士數倍于清軍,水道又非常復雜險惡,真要針尖對麥芒一番,必然又是一場血流成河的硬戰(zhàn)。殺其父、其弟、其子的人,如今都已經作古,而他仍好好活著,要論勝負輸贏,已經不言自明,他還有什么必要濫開殺戒再結新仇?

施瑯在澎湖逗留的時間并不長,前后僅兩個多月。他確實也無心多留,臺灣本島才是他的目標,況且這么多兵員屯在糧草淡水資源都有限的澎湖島上,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這兩個多月里,他在澎湖期間做了幾件事:一、向百姓貼出安民告示,讓他們盡可安心過日子,并表示將向朝廷提請免除他們的徭稅差役,以利休養(yǎng)生息;二、優(yōu)撫戰(zhàn)俘,從海里撈上來的給衣穿給酒喝,有傷者給治療,愿降清的馬上納入隊伍,再從他們中挑出一些劉國軒的部下好友,讓其回臺勸降,并親筆寫下《約法三章》,保證對昔日恩怨一概不予追究。

澎湖馬公鎮(zhèn)中央街有座其貌不揚的小祠,稱為施公祠,它是臺澎地區(qū)唯一專祀施瑯的祠堂。原先臺南也有一座,但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毀于一場地震后,就不再重修。兩座施公祠都是在施瑯生前建起的,當地有一種說法,因為施瑯當年善待鄭軍俘虜,反對遷民棄地,使臺民避免輾轉之苦,所以臺民建祠以報其恩德。

攻心戰(zhàn)果真把鄭氏集團內部攻得分崩離析,連從澎湖逃回的劉國軒也只能長嘆:“眾志瓦解,守亦實難?!蹦昙o尚小的鄭克塽在嘩啦啦一泄千里的潰敗面前,也根本不可能有更好的選擇,七月二十二日,他下令島上軍民削發(fā)降清。

然而,一個叫朱術桂的人卻不愿意。

朱術桂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后裔,被隆武帝之后在廣東肇慶稱帝的南明永歷帝朱由榔封為寧靖王。1664年鄭經特地把其從閩南迎請到臺灣,將他視為明朝正統,并供奉歲祿,使之成為一個精神象征。(朱術桂小注)

臺南市的大天后宮,當年就是鄭經特地為朱術桂修建的寧靖王府邸,一直到現在,其雕梁畫柱仍透著幾分恢弘的帝王氣派。與所有中國傳統建筑喜好坐北朝南不同,寧靖王府選擇了坐東面西,而西邊那個方向,就是大陸,就是曾經的故國。

原先寧靖王府臨海,府門一開,汪洋波濤盡現眼底,仿佛一腳踏出府外,登舟揚帆,就能回到舊日五光十色的華麗夢鄉(xiāng)中??墒且呀涘钊跞顼L前燭的皇家后人,狼狽龜縮孤島之上,在日落月起之間,引頸眺望,也只看得見朱氏王朝漸行漸遠的黯淡背影。本以為萬里海域可以為盾,鄭氏家族能夠為傘,就那樣茍活著,姑且為曾經的皇族、曾經的大明帝國將僅存的旗幟插起,然而,偏偏連這樣的日子最終也無法支撐下去了。清軍來了,刀槍對準鄭氏,但沒有人能夠保證,其刀刃上銳利的寒光不會傷及朱氏。(寧靖王府圖片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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