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媽說：“他外公最近老是容易瞌睡。一張報紙看不上半頁，就困了。晚上又睡不好。老了?！崩先思艺f著就嘆了起來。

陶陶忙說：“沒事的，爸爸身體算好的。想睡就睡，想活動就活動，別勉強他。”

媽媽搖搖頭：“你爸爸脾氣犟，聽不進我半句話。我要他每天下山去，同老人家一塊玩玩。他就是不肯去。最多清早打套太極拳，寫兩張字。余下時間，守著報紙和電視?！?/p>

陶陶寬慰媽媽：“媽你也不要擔(dān)心。爸爸好靜，隨他。”

媽媽笑道：“有天我見他吃過早飯。就抱著本書看，心里氣他，就逗他。我說老陶，告訴你個好消息。你爸爸認真聽著，問什么好消息？我說，你好好讀書，會有意外驚喜。你爸爸又問，什么意外驚喜？我說，聽說皇帝老子要招駙馬了?！?/p>

陶陶笑出了眼淚，直問爸爸是什么反應(yīng)。說笑間，陶凡出來了。陶陶望著爸爸，仍是笑個不停。

陶凡拍拍通通的腦袋，問：“告訴外公，他們笑什么？”

通通調(diào)皮道：“外婆說，外公招駙馬了?！?/p>

陶凡只是笑笑，很慈祥的樣子。

關(guān)隱達早起身，搬了凳子，招呼陶凡坐下，問：“爸爸身體怎么樣？”

“好哩。”陶凡說。

陶陶和媽媽說家常，陶凡和關(guān)隱達只是聽著。通通坐了會兒，很沒意思，就進去看電視，說這會兒有動畫片。陶陶就說：“通通怎么得了，都快上高中了，還這么喜歡看動畫片?！?/p>

關(guān)隱達說：“孩子也太辛苦了，該讓他輕松一下?！?/p>

陶凡始終不說話，望著天邊的浮云。他表情漠然，目光有些空洞。也許只有關(guān)隱達才知道，陶凡內(nèi)心其實很孤獨。關(guān)隱達從來不點破這一層，他同陶陶都沒說過，免得她傷心。退下來的老干部，多半都在老干活動中心休閑。那里可以打門球、搓麻將，也可以喝茶聊天。但是陶凡從來沒去過那里。他當(dāng)?shù)匚瘯洉r，老干部們多次建議，要修老干活動中心。陶凡不同意，說財政太困難了，緩幾年再說。后來他退下來了，張兆林才修了老干活動中心。老干部們現(xiàn)在越是玩得自在，越是聲討陶凡的不開明。他們說要是早些年修成活動中心，我們這些老家伙都會多活幾年。

當(dāng)年陶凡本來有著很好的政聲，可是后來人們對他的評價慢慢就變了。關(guān)隱達能聽見的話就很讓人無奈了，那么肯定還有很多更不堪的話他沒法聽說。人們把陶凡主政那十年，叫做陶凡時代。有些干部很憤然，說陶凡時代，西州沒出人。他們說的人，專指大人物，就是張兆林、宋秋山、周一佛這些大干部。都說陶凡自己上不去，也不讓別人上去。說要想陶凡提拔個干部，就像要割他的肉。這個也不成熟，那個也太稚嫩，就他陶凡一個人能干。不像張兆林他們，舍得用干部，講義氣，夠朋友。好像只有他陶凡襟懷坦白，別人都靠不住。結(jié)果怎么樣？現(xiàn)在是人家張兆林、宋秋山、周一佛坐在主席臺上襟懷坦白，陶凡蹲在家里打瞌睡！

天近黃昏，陶陶幫著媽媽做晚飯去。陶凡起身，四處探尋著。

關(guān)隱達問：“爸爸你要什么？”

陶凡說：“我想修修花木。”

“剪子在這里哩。我來弄吧?！标P(guān)隱達拿來了剪子。

陶凡說：“有兩把剪子，我倆一起弄吧。”

兩人湊在一起，修剪著中華蚊母盆景。陶凡無意間就會流露出對女婿的信任、需要或是依賴。關(guān)隱達早就看出了這點，感覺很溫暖，又說不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