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失望的詩人,坐在河邊一塊石頭上,滿面寫著幽郁的神情,他愛人的倩影,在他胸中像河水似的流動,他又不能在失望的渣滓里榨出些微的甘液,他張開兩手,仰著頭,讓大慈大悲的月光,那時正在過路,洗沐他淚腺濕腫的眼眶,他似乎感覺到清心的安慰,立即摸出一枝筆,在白衣襟上寫道:
“月光,
你是失望兒的乳娘!”
面海一座柴屋的窗欞里,望得見屋里的內(nèi)容:一張小桌上放著半塊面包和幾條冷肉,晚餐的剩余。窗前幾上開著一本家用的圣經(jīng),爐架上兩座點著的燭臺,不住地在流淚,旁邊坐著一個皺面駝腰的老婦人,兩眼半閉不閉地落在伏在她膝上悲泣的一個少婦,她的長裙散在地板上像一只大花蝶。老婦人掉頭向窗外望,只見遠遠海濤起伏,和慈祥的月光在擁抱蜜吻,她嘆了聲氣向著斜照在圣經(jīng)上的月彩囁道:
“真絕望了!真絕望了!”
她獨自在她精雅的書室里,把燈火一齊熄了,倚在窗口一架藤椅上,月光從東墻肩上斜瀉下去,籠住她的全身,在花磚上幻出一個窈窕的倩影,她兩根垂辮的發(fā)梢,她微澹的媚唇,和庭前幾莖高峙的玉蘭花,都在靜謐的月色中微顫,她加她的呼吸,吐出一股幽香,不但鄰近的花草,連月兒聞了,也禁不住迷醉,她腮邊天然的妙渦,已有好幾日不圓滿:她瘦損了。但她在想甚么呢?月光,你能否將我的夢魂帶去,放在離她三五尺的玉蘭花枝上。
威爾斯西境一座礦床附近,有三個工人,口銜著笨重的煙斗,在月光中間坐。他們所能想到的話都已講完,但這異樣的月彩,在他們對面的松林,左首的溪水上,平添了不可言語比說的嫵媚,惟有他們工余倦極的眼珠不闔,彼此不約而同今晚較往常多抽了兩斗的煙,但他們礦火熏黑,煤塊擦黑的面容,表示他們心靈的薄弱,在享樂煙斗以外,雖然秋月溪聲的戟刺,也不能有精美情緒之反感。等月影移西一些,他們默默地撲出了一斗灰,起身進屋,各自登床睡去。月光從屋背飄眼望進去,只見他們都已睡熟;他們即使有夢,也無非礦內(nèi)礦外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