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仙不回答,轉(zhuǎn)過身子,心不在焉地玩弄著衣袖。
隨心越看越奇怪,想了想:“對了,師父你跑哪兒玩去了?從昨晚就消失無蹤,一天都不見人?!?/p>
納蘭仙輕笑:“沒有?。∥乙恢倍荚谙扇碎w。”
“你騙誰?我里里外外都找過了……對了,你怎么知道別人約我明天在齊山見?”
“因為我當時就在旁邊啊,小笨豬!”
納蘭仙伸手彈了她額頭一記,痛得她捂著腦袋慘叫:“好痛!干嗎欺負我?”
“為師就是欺負你,怎樣?連為師在你身邊都不知道,來仙人閣這半年你都在混什么!”
“你還好意思說!這半年什么都沒教我,就只會讓我當苦工打雜!我還沒跟你算工錢和欺騙我的精神損失費呢……不過,你真在我身邊?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
納蘭仙笑得粲然:“為師一整天都在你身邊,你居然全然不知,只能怪你自己太笨了!等你哪天能準確無誤地找到為師再說教你絕世武功的事吧!”
“師父你武功高強,我半點兒功夫都不會,怎么可能找到你……”連那個會武功的西天什么吹雪的都沒發(fā)現(xiàn)師父,她更不可能發(fā)現(xiàn)了!
納蘭仙看著她嘟起小嘴的不忿表情,突然笑了。那種笑和隨心平日常見到的訕笑、取笑都不同,是種很溫暖很溫暖的笑,就像冬日里的陽光,暖洋洋的讓人想掉眼淚。隨心也說不清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師父從來只會嘲笑她、欺負她,把她當玩具般耍,可是……可是……
“小豬豬,飯都吃到臉上了。”
納蘭仙伸出白玉般的細指,輕輕劃過她的臉頰,就像春風拂面般柔和舒服。他看看隨心,又看看手指上那粒米飯,忽然俏皮一笑,把飯粒舔入唇中。
隨心的臉忽地滾燙起來:“我……我吃飽了!”她慌忙收拾東西,端起剩下的餐具逃命似的沖入廚房。
臉燒得如猴子屁股——為什么那么小孩子氣的動作,師父做起來卻如此媚惑人心呢?
不行不行!
隨心用力拍拍自己的臉蛋兒。
那個是她的師父??!她怎么可以想這些呢!
可大家說得對,師父確實是美如仙子,剎那間,居然有種被吸住的錯覺,移不開視線……
“小豬豬!”
隨心嚇了一大跳,慌亂回過頭,剛好對上納蘭仙主動湊過來的白嫩美顏。
“師父,你怎么在我背后?”她明明面對廚房門,師父何時進來的,她居然全沒發(fā)覺!
納蘭仙一雙妖邪桃花眼微瞇:“為師愛從哪里出現(xiàn)就從哪里出現(xiàn),難道還要向你通報?”
面對納蘭仙不斷欺近的身子,隨心更是心跳混亂,隨口甩出一句“沒事我先走了”便逃也似的沖向門口。
“慢著!”納蘭仙的聲音突然變得那么嚴肅,仿佛不是她一直以來所認識的那個師父,“答應我,不要去齊山?!?/p>
“為什么?”隨心聽到他的話,停下腳步。她還是不懂,師父何以一再要求?“我并不是要把師父的冊子給人,我只是去拒絕。師父的東西我不會隨便給人的!”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納蘭仙秀眉微蹙,“不要和越天城有接觸,不要和武林中任何一個門派有接觸,否則……”
他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只是想起天白羽盯著冊子時的眼神,剎那間涌上很不好的念頭。就和八年前一樣,那種幾欲不能呼吸的痛苦,從心臟蔓延到全身。
然后……他就失去了她……
隨心不滿:“既然和別人約好了,當然要守約!不然師父把冊子拿回去,反正本來就是師父的東西!”
她從懷中掏出牛皮冊子,再次遞到納蘭仙面前。他盯著那小小的冊子,胸口涌上無數(shù)厭惡,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這天下間應該已經(jīng)沒有能讓他害怕的東西了,為何他還此般心驚膽戰(zhàn)?
隨心手中的冊子,似有千斤重,若接下來,會把他徹底壓跨。
不!
他只能逃避而已!
隨心見他面色大變,趕忙揣回冊子。她早知道師父不可能接受。
“放心,即使這冊子真如那人所說是危害武林的邪門武功,即使我非常非常想學很厲害的武功,我也會遵守爹的話,不去看冊子,也不會將冊子交給其他人!”
隨心的話聽來像縹緲的世外之聲,那么遙遠虛幻,納蘭仙根本無法聽進去。他只知道自己不能碰那本書,那本書毀滅了太多他所擁有的。
八年前,他就決定了要和過去永別,所以他才離開。
他已恨透了什么江湖武林!更厭惡極了那些名門高手的頭銜!
皓月,你會殺了她吧?
為什么所謂的名門正派就要將其他人趕盡殺絕?為什么他要成為別人口中所謂的武林高手?為什么天下人非要按照輩份規(guī)矩來下定論?還要那些尸骨早已化成灰的老頑固所說的話來左右他們的思想,甚至還要控制他們的行為?
為什么一定要由他來殺她……
她做錯了什么?她不過愛上了一個人而已。
他又做錯了什么?他不過愛上了她而已。
天下之大,有誰能做到一生無錯的?
而隨心的話就和十二年前的她一模一樣——
師父,你會教我最最厲害的絕世武功吧?
少女銀鈴般的笑聲仿佛就在耳邊,依舊那樣天真無邪。
可只有他知道,少女在八年前就死了,而且是被他親手殺死的。
納蘭仙緊握著衣腳,白齒咬著下唇,細細的血絲自嘴角緩慢淌下。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如此忿恨過了。
誰稀罕這天下第一的名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