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最大的樂趣,就是把宮薄弄得要哭又不敢哭,碧綠的眼睛水汽凝聚,像掛在綠葉上的露珠,晶亮剔透,實在美極了。而我看著他委屈的受氣臉,露出賤兮兮的笑,人生真是好歡喜好歡喜。
“歡喜!歡喜!”
有人在叫我,我放下舉起的拳頭,松開手,拍拍身旁男孩的臉:“小子,別惹我!”
把書包往肩一甩,我孤單英雄般走出偏僻的小巷,又回頭:“如果有下次,我就讓你——去!見!鬼!”
剛才還小霸王般的臭小子立馬現(xiàn)出驚恐的表情。
回到家,容華姐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看我弄得臟兮兮的,念道:“夭壽仔①,又打架了?”
我點頭,她今天沒對我進行再教育,把黃色的道服扔給我,一臉小人得志的奸笑,投胎似的摧我。
“快走!快走!”
“是大魚嗎?”
一聽這口氣,還有這眉梢?guī)е牟粦押靡?,我就嗅到銅臭味。
做我們神棍這一行,大客戶叫大魚,小客戶叫小蝦米,大小通吃,平時最喜歡宰大魚。
容華姐邊幫我盤個道姑發(fā)鬢,鏡子里照出一個嘴咧得好大的神婆,她得意洋洋:“能讓我們一年不用搬家的大魚!”
果然是大魚!
一下車,入眼的是富麗堂皇莊園似的別墅,好大!
白色的尖塔建筑,就半掩在園林中,像電視里才會出現(xiàn)的場景,用我剛及格的作文水平來表達就是,我一眼望過去,全是波濤洶涌的油水!
感應式的大門自動打開,我們被一個戴著白手套穿著燕尾服的大叔領進去,沿途都是郁郁蔥蔥的白玉蘭,花圃姹紫嫣紅,被精心修剪成各種好看的形狀。
太夸張了,我都看呆了,對著大叔筆直的腰吐舌頭。
“容華姐,他們連看門的都好神氣!”
“沒見識,這是宮家的管家!英倫風!”
宮家就是這次的大魚,是這座城市有名的大家,古老而神秘。
據(jù)說祖上就是旺族,金貴得很,民國戰(zhàn)亂的時候舉家逃到海外。后來因為老人家思鄉(xiāng),和平時期又回來了。后人受的是海外教育,也是海派作風,不奉行吉慶有余多子多福那套,人丁并不興旺,到了這一代,快趕上“九代單傳”。
人是少了點,但精英教育教出一堆精英,在這個城市是高官巨賈巴結的對象,連海外都有很多事業(yè),是我們這種小市民無法想象的,總之一句話,就是好有錢,好有錢。
怪的是,這樣的貴族竟會找上像我們這種下九流?他們不是崇尚科學是第一生產(chǎn)力嗎?
容華姐喜滋滋的拉著我跟上,一臉小市民的市儈。
“等會兒看沒有年齡適當又英俊瀟灑的紳士,拐來給你當爸爸!”
“哦,那幫我問下他喜歡小拖油瓶嗎?”
“歡喜妹,你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容華姐想了想,又說,“要是有合適可愛的小正太,就給你抓來當童養(yǎng)媳?!?/p>
“……”
容華姐是我媽,長大未成年就當媽,自詡年輕貌美,風華正茂,為了不妨礙她泡帥哥開拓第二春,我都叫她容華姐,她叫我歡喜妹。
想當年,容華姐也是個被長輩寵上天,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家有一寶,不過她還沒成年,就離家出走,現(xiàn)在為了生計,淪落成職業(yè)神棍,碰上看風水的就是風水師,算命的就是卜命師,抓鬼的就是天師……
坑蒙拐騙,樣樣精通,平時就掛著一張“大師”的臉,一臉正色教訓我“其實哪有那么多神呀鬼呀,大部分都是人在作怪,只要把人的心給安了,錢就來了,這年頭縱橫靈異界,靠的就是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