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不知道要哭,還是什么,我抱住他,緊緊抱住他,如果我們是一個(gè)人就好了,他被打的時(shí)候,我就能為他受著。他不該過這樣的日子。
宮薄摸我的額頭:“疼嗎?”
“不疼了?!?/p>
我忍住眼淚,他掙扎靠著我,認(rèn)真親我的額頭:“親親,就不痛了?!?/p>
我也湊過去,親他的臉蛋,親他被打腫的眼睛,撩起他的上衣,那里果然腫起來了,整個(gè)后背,都這樣可怖的淤青,那個(gè)被反復(fù)踢過的腰側(cè),淤血凝在皮膚下,黑紫一片更是慘不忍睹,我不敢碰他,死死盯著那片肌膚——
冰涼的手遮住我的眼睛,那手掌也全是被磨破皮的傷痕,宮薄靠在我身邊,說。
“歡喜,不痛?!?/p>
我不知道,這句不痛,是他假裝不痛,還是讓我不要難過,我的心像被人狠狠拿在手心捏,絞成一團(tuán),絞得血肉模糊,又被灑了一把鹽,痛得無法言及。
我背起他,背他回家,拖著那些不知道有沒有壞的音響回去,起先,宮薄還不讓我背,我生氣了,才爬上來,一路上,他小聲問。
“歡喜,我重嗎?”
“不重?!?/p>
“我們的錢被搶走了?!?/p>
“沒事,會賺回來的?!?/p>
“真的嗎?”
“當(dāng)然是真的,你看,賺錢很容易的,唱一天,很快我們就會變成有錢了。”
“哦……”
這一聲長長的“哦”,他就睡著了,不時(shí)發(fā)出輕輕的呻吟聲。那晚,我背著他,一步一步走回天橋,我抱著他,不敢睡,終究太累,還是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睡到半夜,突然覺得冷醒過來,宮薄在我懷里一直抖,冷得像一塊冰塊,我張開眼,天空不時(shí)飄起了雪花。
三月飛雪。
雖然春天了,但北方還是很冷,這種雪也算正常,我看了直揪心,宮薄睡得一點(diǎn)都不好,他縮成一團(tuán),水紅色的唇不再水嫩,干裂破了皮,還有些血跡。我湊過去,把他臉上的血一點(diǎn)一點(diǎn)舔掉。
我把臉貼著他的臉,明知道這點(diǎn)溫度沒有用,但還是繼續(xù)這沒用的動作,我搓著他的手,沒一會兒,他也醒了,被凍醒了,綠色的眸子看到雪,眼瞳放大。
“歡喜,雪,雪,下雪了!”
宮薄掙扎站起來,人很興奮,也不怕冷,跑出要去堆雪人。我躲在橋沿下喊了幾聲,他都不聽,難得有幾分同齡人的活潑:“歡喜,堆雪人,我還沒堆過雪人?!?/p>
雖然擔(dān)心他的傷,但難過他這么有興致,我也跑過去,聽他指揮,看著他被凍得紅紅的,但眼睛仍閃著平時(shí)沒有的神采,我心情也好了。
堆到天亮,兩個(gè)雪人就堆好了,宮薄指著大一點(diǎn)的雪人,又指了指我:“歡喜!”
他真的很有藝術(shù)天份,不是尋常那種插個(gè)紅蘿卜的雪人,他細(xì)心地堆出輪廓,再慢慢拍實(shí),還用手描上五官,還給兩人戴上枯葉做成的帽子。
一片雪白,大雪人拉著小雪人,小雪人是他,我指了指他:“宮??!”
兩人雪人偎依在一起,宮薄的小臉早凍得通紅,說話時(shí)嘴唇都在顫抖,卻仍興奮地望著我,我摸摸他的頭發(fā),他拉著我的手,撿了起小樹枝,一筆一劃地寫著。
宮薄歡喜永遠(yuǎn)在一起。
寫完后,我把他的手放在大衣里,緊緊攏住,小手還帶著寒氣,冷得跟冰棍,冰得我忍不住發(fā)顫。宮薄碧綠的眼睛亮晶晶,邀功般望著我。
“歡喜,我剛剛告訴雪人一個(gè)秘密?!?/p>
“什么秘密?”
“不告訴你。”
他露出個(gè)大大的笑容,很晃眼很晃眼的笑。
我知道,宮薄是努力想讓我開心,就算他自己還一身傷,他一點(diǎn)也不想笑。他可以離開的,可是他沒有,他陪我一起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