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伯仲轉(zhuǎn)眼已經(jīng)在薛家的密室內(nèi)隱匿了三天,三天來一步都沒有離開過這間不見陽光的密室。傍晚時分,薛洞天拿著裝有熱飯菜的食盒再次來到了孫伯仲藏匿的那間密室。
孫伯仲在此終日閑來無事,只得借書架上這些書籍打發(fā)時間。孫伯仲此時正手捧一本書看得入神,薛洞天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走到孫伯仲身邊,孫伯仲竟然沒有覺察。薛洞天嘴角壞笑了一下,突然猛地用手拍了一下孫伯仲的右肩,孫伯仲被嚇得“哎喲”了一聲,眼鏡滑到了鼻子尖。抬眼余悸地看了眼薛洞天,并沒做聲,只是扶了扶眼鏡,長長地吁了口氣。
“孫大哥,你這看書也太認真了吧?一個大活人進來,你愣沒看見,呵呵?!毖Χ刺彀咽澈蟹旁谧郎希敖裉熳龅氖庆指渭鈨?、大米飯,快趁熱吃吧!”
“哎呀,習慣了,讀起一本好書,就很容易忘我?!睂O伯仲邊說邊打開食盒,飯菜香氣伴著熱氣撲面溢出。
薛洞天拿起孫伯仲適才看的那本書,看了看書皮,寫著“資治通鑒”四個字,隨意翻閱了一下,滿書的文言文。薛洞天頭一歪,把書板板整整地合上,嘆道:“這書我是看不懂,寫得太正經(jīng)!”
孫伯仲邊吃邊說道:“這叫正史,宋朝以后的皇子學習都看它的,學習其中的執(zhí)政經(jīng)驗。這不是一般的書能企及的!”
薛洞天沒讀過《資治通鑒》,也不知其為多么偉大的史書,他只是認為《資治通鑒》之流并沒有《七俠五義》和《水滸傳》看著過癮。爺爺書架中有一些閑書,但不多,卻讓薛洞天看遍了。至于那些正經(jīng)八百的文學著作,薛洞天不屑一顧。原因很簡單,他不喜歡!爺爺薛蒼亭是一個儒氣很重的人,勤讀好學,孜孜不倦。待人接物,與客商相處,無人不稱頌其學富五車,滿腹經(jīng)綸,是江北有名的一代儒商。
薛洞天信步走到書架旁,抽出一本《薛家將》來,大步走回孫伯仲跟前,說道:“我看,那本《資治通鑒》可比不上這本《薛家將》好看!”
“是嗎?人各有所好?!睂O伯仲吃飯的樣子很斯文,“為啥喜歡看《薛家將》?《呼家將》《楊家將》不都是這一類型的嗎?”
“因為我喜歡薛仁貴!”薛洞天回答得很干脆。
“哦?!睂O伯仲應了一聲,抬起頭,饒有興致地問道,“為啥?”
“呵呵,因為我姓薛唄!”薛洞天神秘地笑道。
孫伯仲面色恍然,也跟著笑了起來。不一會兒,孫伯仲吃完了飯,碗筷裝進食盒,收拾好。孫伯仲面色肅然地問薛洞天:“洞天兄弟,你真要做薛仁貴那樣的英雄?”
薛洞天點點頭,說:“我們薛家三代儒商,沒有一個人投身戎馬的,我就想當薛家從戎的第一個!我從小就喜歡聽鎮(zhèn)子口說書的郝先生講《薛家將》,非常崇拜薛仁貴。后來,發(fā)現(xiàn)了爺爺這里有《薛家將》的書,我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一心想做薛仁貴這般的英雄,立國安邦?!?/p>
“既然你這么想為國家效力,為啥在這民族生死危亡的時刻不去從軍呢?為國效力,一展抱負?!睂O伯仲略有不解。
薛洞天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我爹不讓我從軍,說啥好人家的孩子不當兵。家中殷實富足,溫飽不憂,何必去當兵受苦討那幾個餉錢,當兵的都是窮人家的孩子。我雖然有心當兵,可是我爹一心讓我繼承祖業(yè),做一個本本分分的商人,好好地做買賣??墒恰瓕O大哥,你也能看出來,我壓根兒就不是塊經(jīng)商的材料!我哪兒是做商人的料兒啊?算盤子我還整不明白呢!”
孫伯仲聽出來了,這是一個兒子和父親之間的思想代溝,人生觀不同而產(chǎn)生了分歧。孫伯仲對薛洞天表示理解,但是薛父也是舐犢情深,一番好意。孫伯仲拍了拍薛洞天結(jié)實的肩膀,說:“洞天兄弟,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孝子,要不然憑你的性子,估計現(xiàn)在早就遠在軍營了。老掌柜的也是一番苦心,我看最要緊的還是要把老掌柜的說服?!?/p>
“說服我爹?依我爹的性子,我看難啊?!毖Χ刺鞂τ谡f服薛少浦同意自己從軍,感覺沒自信,“我爹是出了名兒的遵循祖訓,主導思想就是子承父業(yè)。我爹跟我爺爺一點兒都不像,我爺爺他老人家的思想是很開明的,我這名兒都是我爺爺違背家譜起的。爺爺很尊重我這個孫子的意見的,活著時總護著我。我爹最聽爺爺?shù)模墒俏覡敔斶^世了,我也就找不到可靠且實力雄厚的‘盟友’了。”
孫伯仲苦笑了一下,嘆道:“人人都有理想,人人都有困惑。我又何嘗不是呢?”
“孫大哥,你又有啥困惑?”薛洞天好奇地抬眉問道。
“我三歲喪父,七歲喪母,自幼流浪,吃百家飯長大。后來幸虧有個孫伯收養(yǎng)了我,他是個教書先生,教我識文斷字。在我十八歲那年,孫伯染了風寒,不幸離世了。山河破碎,烽火連年,在北平流浪時接觸到了共產(chǎn)主義。我的未婚妻現(xiàn)在在北平,可是我卻被黨組織安排到了北滿。一面是黨,一面是未婚妻,你說我不困惑嗎?但是為了黨,我還是選擇與未婚妻分離,現(xiàn)在也不知道她如何了。我來到北滿已經(jīng)四年了,因為黨內(nèi)需要,一次都沒有回去過,只是很久才通一次信?!睂O伯仲說到了傷感之處,不禁嘆道,“人啊,活著真難!亂世,更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