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譚功達燒了一鍋熱水,坐在大木盆里洗了個澡,換上干凈衣服,朝江邊的梅城公園走去。這個梅城公園,當年也是譚功達提議修建的。在縣辦公會議上,他一提出這個設想,趙煥章照例馬上反對。趙煥章說,梅城雖說是個縣城,可這里的人大都靠種地、捕魚為生。這些百姓比不得大城市的人,會變著法子玩。整天忙于生計,一天到晚骨頭都累得散了架,哪還有什么心思去公園健身?后來,在譚功達的堅持下,公園還是建了起來??沙思舨?,譚功達一次也沒來過。
這天是清明節(jié),天朗氣清,溫煦宜人??晒珗@里除了幾個放風箏的小孩之外,還真的看不到什么游人。當年栽種的銀杏和垂柳因無人照管大多枯死了,公園四周的圍墻也早已被人拆了運回去蓋房子了,就連望江亭的頂棚和木柱也不知被什么人拆走了,只留下了亭子中央的一個石墩。看到當年的一番苦心如今化作了一片荒蕪,趙煥章那張臉似乎正從殘花敗柳、斷墻殘壁中浮現(xiàn)出來,朝他發(fā)出冷笑。譚功達不禁有些怏怏不樂,他抬頭朝望江亭一看,那石墩旁果然有人在等他,便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石墩邊坐著三個人,兩個老婆子都已上了年紀,中間坐著的那一個穿絨線衣的,大概就是那相親的姑娘了。看到譚功達走近,三個人忙不迭地站起來朝著他瞇瞇笑。她們是從一個名叫界牌的地方趕過來的,離梅城足有二十多里。她們天不亮就出發(fā)了,頭上的露水還未干透。譚功達一聽說“界牌”這個地方,心里就是一愣!他不由得想起昨天返回梅城的途中遇到的那伙騎摩托車的公安……這么說,還真有這么個地方。譚功達的心里空落落的。
他在石凳上坐下,兩個老婦人仍然在笑瞇瞇地盯著他看。其中的一個,嘴里鑲著大金牙,一邊端詳著他,嘴里還念念有詞:“不老不老,一點都不老,大嬸你說呢?”另一個婆子也笑道:“不老不老??瓷先?,就和我們家的春生一般年紀?!彪S后,兩個人就將譚功達丟在一邊,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起什么事來,不時地朝譚功達瞟上一眼,弄得譚功達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時不知所措。再看那姑娘,生得嬌小、單薄、小頭小腦、低眉垂眼,身體像篩糠似的兀自抖個不停。眼下已是清明,天氣回暖,可那姑娘穿著絨線衣還在那兒抖抖索索,譚功達便猜測她患有某種不足之癥??茨拥挂仓苷?,只是畏畏葸葸,不敢朝譚功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