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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春曉這幾日開心得夢里都會笑醒,因生意太好。自打那絕世美人兒光顧之后,又來了三個姑娘,姿色雖都不如頭一位,卻也是出手闊綽,也是問些姻緣、財運之類的東西。雖說算的平常,杜春曉還是樂開了花兒,起碼下半個月都可以去鮮香樓吃好的,免得被陽春面“纏身”了。據(jù)杜春曉的推斷,這三位姑娘均系“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臉上都撲了厚厚的香粉,梳著與那美人一樣的發(fā)辮,甚至連耳邊那只銀發(fā)夾子的款式也是一樣。尤其最后來的那位,生得五大三粗,胳膊足抵得過杜春曉的小腿肚子,還滿面紅云地詢問幾時能找到好婆家,令她不由心生惡毒。明明未來牌翻了張光明向上的正位命運之輪,按原意該解作客人有命中注定的好姻緣,卻告知對方:“不太妙,恐這一世是難有花好月圓的辰光了,你看這命運之輪,分明是講你還得投胎到下輩子才輪得到?!币环?,硬生生把那胖姑娘給嚇哭了。
關(guān)乎杜春曉的說壞不說好的毛病,夏冰已不知批斗了她幾回,叫她占卜也得留幾分余地,否則真讓人鉆進死胡同,搞出事情來就不好了。杜春曉是不理的,自顧自下咒一般給來客“指點迷津”,她的想法是探索人性迷失之極限,錢與口碑都是次要的。于是二人少不得吵架這一出,都是自恃清高的主,互相都不肯認錯,不過無論言語沖突有多激烈,最先閉口休戰(zhàn)的那一位總是夏冰。
“像你這樣的書呆子,去做警察已是老天爺瞎眼,還來這兒跟我念‘道德經(jīng)’呢?趁早歇菜,去黃家綢莊里做繡娘,還適合些。”這回杜春曉奚落夏冰的時候,他正握著一個雞毛撣子清理書架,另一只手還捂著口鼻,以免被灰塵嗆住。
“杜神婆!”想是杜春曉的話太過難聽,他到底熬不住了,將雞毛撣子往胳肢窩里一夾,推了推眼鏡說道,“我告訴你,你甭在這兒給我得意,小爺我這幾天煩著呢!知道黃家出了命案沒?”
杜春曉也不搭理,只趴在桌子上玩弄自己的頭發(fā)。
“沒想到青云鎮(zhèn)這么太平的地方,還會出兇案呢。李隊長說他在保警隊干了三十年了,也是頭一回碰上?!?/p>
聽夏冰那一番天真話,杜春曉不禁啞然失笑,這笨蛋哪里知道鎮(zhèn)河里已填了多少冤魂呢!正想借機刺他幾聲,卻被書鋪外一記粗魯?shù)倪汉日饠唷?/p>
“小子,快出來!”
“做什么?”夏冰把雞毛撣子敲在柜臺上,羽毛上的蓬塵噴了杜春曉一臉。
“趕緊跟我去黃家,又出人命了!”喬副隊長說話又急又快。
夏冰也不回應,趕快跟著喬副隊長直奔魚塘街而去。
杜春曉有氣無力地整理被雞毛撣子打亂的塔羅牌,見一張背著面落在磚地上,撿起來一看,是戰(zhàn)車,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腦中浮現(xiàn)那美艷得過些悚人的問卜客。
“真奇怪啊……”她笑著將散牌合到一起,書鋪內(nèi)回蕩著西洋鐘單調(diào)刻板的走音。
黃夢清已整一個月沒踏出家門,不僅是她,母親、二姨娘和三姨娘,乃至弟弟妹妹們,亦都悶在屋里動彈不得。每飲一次老媽子泡的白片,黃夢清便想念起雪兒來。那丫頭不算勤快,頂嘴的次數(shù)也多,然而笑靨鮮甜如蜜,無論男女都要被她迷醉,所以母親討厭這樣天仙般的人物,亦不是沒有道理——三姨娘張艷萍便是仗著一副美貌,從端茶遞水的下人搖身一變成了主子。
黃家的人被老爺勒令不準出門,夢清也不敢有異議,算上胖丫頭敏慧,這里已死了四個人了,均是直接伺候主子的大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