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的藏書樓,其實原本不是黃家的,而是宅院的前個主人留下的,接手時里頭的書已少了一半,依黃天鳴的性格,是必定要把那一半書追回來的,不管支付的錢數(shù)是否合適。所以聽聞那前業(yè)主還乖乖將那幾擔書挑回來,還給黃天鳴,此后那業(yè)主便銷聲匿跡,再無蹤影。關乎他的去向,有兩種說法,一是講他用那筆錢去上海做煙土生意,與洪幫交易,不小心著了杜月笙的道,連錢帶貨都被吞了,人也被大卸八塊丟進黃浦江喂魚;二是說他老婆病死,兒子娶妻后也不大理他,因此他孑然一身去到別的偏僻鄉(xiāng)鎮(zhèn)上住,在那里隱姓埋名過日子。確切情況究竟怎樣,那是誰也不知道。
可惜黃天鳴到底知道眼前的事屬于“家丑”,便示意杜亮帶兩個家丁帶了張艷萍去,卻叫杜春曉與夏冰留下來,只說是有事相求。
“一是那幾樁案子,查到現(xiàn)在也不見個進展,你們保警隊究竟是怎么個說法?還有啊,今天這個事,我只希望就眼下這幾個人知道,莫再傳開。杜小姐,你也知道前幾天我夫人受傷的事吧?這個事情本來是結了的,可后來又發(fā)現(xiàn)那吃出的釘子,和艷萍竟有些關系,也只是問問,誰知這賤人就發(fā)了瘋了!”黃天鳴講話雖然也繞彎子,卻沒有繞那么多,甚至還不似杜亮有威儀,笑容滿面的,那神色和氣得叫人毛骨悚然。
“那黃老爺這次叫我來,可是要算一算大夫人受傷的真正原因?”
黃天鳴不回應,只是吃茶,反而黃莫如從旁答應:“是我勸父親讓你過來的,這個家,看來一時半會兒還少不了你?!?/p>
這對父子,五官不像,氣質(zhì)腔調(diào)卻是一樣的。
“那我若算準了,可有什么好處?”趁著叔父不在,杜春曉當即便要得寸進尺。
“你說?!秉S莫如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兩只眼睛都深深陷進眼眶里去。
“第一,你們帶我和夏冰進藏書樓參觀一下,本小姐若有中意的書,不拘什么價格,也得送兩本,以表謝意。第二,夏冰能自由進出黃家,想審誰就審誰,必須隨叫隨到,您不是一直嫌保警隊辦案能力弱么?還不是因為得順著你們!”第二條講完,黃天鳴臉上的笑紋已有些僵化,她假裝沒有看見,繼續(xù)道,“第三,我想在黃家過夏天,你也知道,如今日頭太毒,我書鋪里生意也不好,到秋天再開張也不錯。您意下如何?”
杜春曉語速極快,生怕杜亮回來得早,末尾還不忘加上一句:“這最后一條,可別告訴我叔,就說是你們死活要留我的?!?/p>
黃夢清已在一旁笑得肩膀抖個不停,黃天鳴也怔了足有半日,才勉強點了頭:“那就勞煩杜小姐你了?!?/p>
杜春曉看有戲,便正色問道:“對了,是怎么發(fā)現(xiàn)三太太跟大太太受傷的事有聯(lián)系的?”
“因丫頭替陳大廚洗衣服的時候,從他袋子里找出了這個?!秉S莫如將一只鑲銀邊瓷甲套放到桌上。
“是父親買來的古董貨,給三娘做三十六歲生日的賀禮的,這東西如今卻在陳大廚手里?!?/p>
怪道要將陳大廚綁起來。
黃莫如語氣頗為沉痛,卻依然惹得黃慕云不滿,他抓起那只甲套,狠狠摔在地上。東西牢固得很,竟沒有碎裂,只發(fā)出輕微的“叮”一聲,彈了兩下,便滾到杜春曉腳邊去了。
杜春曉撿起甲套,問道:“是誰發(fā)現(xiàn)的東西,交給老爺?shù)???/p>
“是我娘?!秉S菲菲冷冷開了口。
杜春曉終于明白先前為何這一對兄妹要對自己的親娘耍手段了。
“現(xiàn)在天晚了,春曉要幫忙,也等到明天再講吧,折騰了這半日,大家都回去休息可好?”黃夢清的提議有些唐突,卻救了春曉的命。
“那……我也先回去了?!毕谋行├洗蟛磺樵?,可也只得這么講。
杜春曉跟著黃夢清回房的途中,低聲對這位宅心仁厚的大小姐講了一句:“其實你剛剛不必替我拖延時間,我已知道是誰做的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