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吧,聽聽也無妨的,聽得有趣便聽,聽得無趣便不聽,隨你的便。我講這些還有另一層意思,叫你知道我是一個什么樣的男人。咱們既然住在一個屋頂下,就得彼此熟悉才是,我知道所有女人都不愿和自己不熟悉的男人同床共眠,而男人就不在乎這個了,所以說來說去還是為了你……”
“我不要聽,你不要說……”
“你要真的不聽,那還得喝酒。”二爺說著又舉起了盅。
女人又喝了。她寧肯喝酒。
“我頭一次與女人有染是十九歲那年,那時我已經(jīng)入伙做了強盜。那是一座很大的山,在余杭境內(nèi)。瓢把子姓匡,是個五十多歲的瘦老頭,遠遠近近無論是官府還是百姓都叫他匡老頭兒。匡老頭年輕時殺了人,犯了死罪,無奈才做了強盜,匡老頭槍法好武功也高,對山上的弟兄們也很公道。他有一個壓寨夫人,很年輕,才二十幾歲,長得也十分好看。后來我才知道她姓方,是匡老頭從山下劫來的有錢人家的女子。
匡老頭雖將她留在山上,卻也不大放在心上??锢项^嗜賭,白天忙完了山寨公務(wù),黑下便與山寨幾位首領(lǐng)賭將起來,常常一賭便是一宿。那位方夫人原本有一個貼身丫環(huán)伺候,丫環(huán)姓楊名巧,山寨里的人都叫她巧姑娘,她也是被這伙人劫上山來的良家女子。她伺候小夫人,小夫人待她也不壞,倆人一起在山上轉(zhuǎn)悠、形同姐妹一般。可后來巧姑娘的肚子不知不覺腆了起來,于是匡老頭便讓小夫人詢問巧姑娘懷的是哪個的孩子,巧姑娘只是啼哭不肯說出是誰??锢项^無奈,便傳話誰認了巧姑娘肚里的孩子便允他收巧姑娘為妻,卻不料呼啦子跳出幾十號人都要認這個孩子,匡老頭子明白這事難辦,索性打發(fā)巧姑娘下山。巧姑娘從此不知下落,生死未卜。巧姑娘走后,匡老頭怕再惹是非,便不再為小夫人另尋丫環(huán),他在我們年歲小的嘍羅中選出了我,讓我伺候小夫人。要做的無非是送飯送水打雜之類活,可還有些活我不會干,如給小夫人洗衣裳、收拾后帳等。小夫人還算通情達理,一樣一樣教我做。后來我就會做了。有時我到水潭邊洗衣裳她也跟著去,只要四周沒人,她就不讓我洗了,自己嘩嘩地洗起來,她對我說這不是男人做的活。我這是頭一次聽別人把我叫著男人,覺得很新鮮,也很高興。我又問哪些是男人做的活呢?她笑了,笑得很好看,臉像剛剛開的一朵花,她說:男人不知男人該干的活可算不上個男人。她又問:你今年多大了?我怕她瞧不起。故意將自己說大,我說今年二十二歲啦。她不大相信似地瞧瞧我,說你有那么大么?我說就這么大。她又笑了,說終歸比我少兩歲呢。停了停又說:可到底比我少兩歲呢。停了停又說:可到底也是個男人啦。有時把衣裳晾在樹杈上或者山石上后,她就帶我爬上水潭上面的山梁子上,從這兒往山下看一切都清清楚楚,河、村子、樹林、墳地、草垛……山上的風很大,一次又一次將她的頭發(fā)飄蕩起來,她指著很遠很遠的一處問我:你看見那座村子了嗎?我說我看見了,村頭有兩棵很高的樹。她說那是楊樹。我說你看得清是楊樹么?她說不用看,我知道。我家就是那個村。我問她上山幾年了,她說匡老頭把她搶上山的那年她才十七歲,到今年已七個年頭了。我問她想家不想,她說剛上山的時候想,后來就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