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頭夠本嗎?”
“不夠本他挖心酸的?”錦水翻開秋男的便當,里面有四個橫切的蛋,他用筷子動了動才知道是半個,于是從自己的便當里夾了一塊煎鰹魚和一塊鹵肉給他,“一車煤可賣兩千多,工資五六百,還有賺頭?!?
“這么薄的煤有時覺得挖起來真沒趣?!鼻锬姓f。
“是沒趣,要不然日本人早挖了,順興坑的煤日本人挖了好幾年,我們現(xiàn)在挖的是他們留的水柱。”
“水柱?”
“他們怕再挖會弄壞基隆河的河床,所以預留的地下堤防。”錦水說著扒起飯來。
“那……我們還挖?”
“石油不夠,煤炭漲價,誰不挖?”錦水說,“不挖,我們有事做?”
“我都不知道……可是官廳準嗎?”
“測量過了吧,前幾天保安中心的才巡過?!卞\水說,“你不吃?”
“吃?!?
“阿菊昨天連工嗎?”錦水問道,又看了看秋男的便當。
“嗯?!?
“她身體看起來好像不太好,”錦水說,“你嬸仔那邊有幾顆海員從香港帶回來的白鳳丸,拿回去給她煎了吃?!?
“……”秋男沉默了一會移過身子,“啊,對了,我前幾天看雜志,他們說臺灣很多煤礦都沒有開采價值了……”
“不開嗎?我告訴你,有一兩萬人,一兩萬個家庭會眼淚流眼淚滴,”錦水說著說著卻激動起來,“他們,哈,我聽得耳朵都快長癌啦,他們像什么你知道嗎?像星期天坐在汽車里兜風的家伙,看著車窗外冒雨插秧的農(nóng)夫說:‘啊,禮拜日,又落雨,干嗎這么逞強呢?’”
“要是他們敢這么提起,一定是官廳有什么計劃吧?”
“有吧,”錦水又扒了一口飯,臉上卻是一抹怪異的、曖昧的笑容,“我聽說他們要設一個‘退除役礦工輔導委員會’了!”
“真的嗎?”秋男突地一陣興奮,“真的哦?我就知道!”
“你不知道,”錦水啐了一根魚刺,“主任委員就是我。”
秋男的笑容剎那間完全凍住,他掀開便當,默默地望著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