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早在我來安國寺之前，義滿就已經(jīng)把將軍的位子讓給了自己的兒子，也就是第四代將軍足利義持，自己選擇了皈依佛門，并且還自取法號“天山道義”。）

可那又如何？師傅感到非常奇怪：“就算不是將軍，也是可以辦我的?！?/p>

聽了這話，我只是笑笑：“師傅，沒事的，放心吧。你下個月去還茶碗的時候，帶著我一起去就是了。”

師傅點了點頭，沒有反對，雖然他的眼神里滿是狐疑，就如太郎臨走時候的眼神一樣。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便到了約定歸還茶碗的日子，那天我和外像大師穿著最好的衣服，踏進了將軍的修行場所——金閣寺。

和我們同去的，還有那幾片被摔碎的茶碗瓷片兒。

寒暄了幾句之后，師傅非常低氣不足地開了口：“將軍大人……我……我是來還茶碗的?！?/p>

我們神態(tài)自若，足利義滿一副完全沒有察覺樣子，問：“那東西還不錯吧？”

“做……做工很好。”師傅的聲音略微顫抖結(jié)巴了起來，接著他下意識地把那盒子碎片往我身邊一推，意思是讓我拿去交還給將軍。

足利義滿看著我，這種眼神是我從未遇見過的。無論是師傅，師兄，還是那些來安國寺敬香求佛的香客們，都不曾有過如此的目光，那里面摻雜著戒備，敵意，仿佛是在叢林中碰上了老虎一般，或者說，是老虎碰上了人。

只不過那時候我還小，遠不曾想那么深，只是落落大方地捧著那個木盒子走了上去，行了禮，開口道：“將軍大人，這是茶碗?！?/p>

還不等義滿伸手來接，我又說道：“將軍大人，有生命的東西終究會怎樣？”

“你……這是在問禪？”足利義滿微微一笑。

（所謂問禪，就是兩個佛門之人就天地萬物互相提問回答，是禪宗修行的內(nèi)容之一。）

“是的，小和尚在問禪?！蔽艺f。

“有生命的東西，終將死亡。”畢竟已經(jīng)當(dāng)了和尚，所以足利義滿正襟危坐地回答道。

“那么有形狀的東西呢？”

“有形狀的東西，終將碎滅?！?/p>

我親手打開了那個盒子：“將軍大人，這便是有形狀的茶碗。”

足利義滿盯著那堆碎片看了一會兒，看后又看著我，我也看著他。

師傅就在我身后，我甚至能聽到他已然顫抖的氣息，但我并不害怕，因為我沒有任何害怕的理由。

難道他是將軍，我就該害怕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將軍的視線終于轉(zhuǎn)向了別處，并且大笑了起來：“很好，我原諒你了?！?/p>

我能看得到，他雖然臉上笑著，但眼中卻是充滿了不甘，以及嫉恨。

那時候我還小，雖然可以理解他的不甘，卻實在想不明白，將軍為何要嫉恨。

不過是一個茶碗，縱然再名貴，也比不過人命吧？足利義滿是個明白事理的人，我想他應(yīng)該比我更懂這個道理，長大了之后我甚至還覺得，當(dāng)初即便我們不玩這種小把戲，而是老老實實地把碎片給他看，說明白事情的原委之后，將軍也不會真把我們怎么樣。

那么，那種嫉恨的眼神又是為何？

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直到某天我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后，這個問題才迎刃而解。

如今，想來也真夠無聊的。

無聊的話暫且到此為止吧，還是讓我琢磨一下怎么去騙足利義政，畢竟，我喜歡這個村子，喜歡這里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