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嬈笑道:“總是這樣,非得打上一架你這張臉才有點兒人樣。你的劍法倒真是越發(fā)精進了,不知現(xiàn)在還有多少人能擋得了你十劍?!?/p>
墨烆眉梢輕輕一動,“公主過獎了,若是主上肯出手,我在他劍下便走不過十招?!?/p>
“哦?”子嬈明眸一轉(zhuǎn),“他這么厲害了嗎?也難怪,你今天能入這九重玄塔,那女人終不是他的對手了吧?”
墨烆點頭,微微含笑。
子嬈在他的陪伴下舉步向外走去,沿著石階而下,步出重重禁門,踏上漫長的石道,面前遙遙已見天光。
料峭輕寒,撲面而來,她邁過了塔中最后一道禁錮,踏上了久違的土地。等候在外的近百名心腹侍衛(wèi)不約而同地撫劍拜下,齊聲道:“恭迎九公主!”
子嬈站在石階盡頭,舉目處,天光淡淡,三千宮殿連綿似海,廣袤天宇浩瀚無垠。
恰在此時,一輪旭日燦然升起,千萬縷晨曦梳破云靄,灑照在被一夜狂風暴雨洗凈的大地之上。巍峨殿宇天寬地闊,一片炫目金光之下,絕艷的女子含笑回首,衣袂飄揚,仿若天女下凡。東帝居住的長明宮中并不多見奇花異草,卻四處植有茂密的竹林。片片修竹分外挺拔,無論何時始終以高傲的姿態(tài)立于風霜,不變的是蒼翠的色澤。
微風輕掠竹葉,瀟瀟如雨。子嬈緩步前行,修長的裙裾隨她優(yōu)雅的步履輕緩曳地,漸漸沒入幽深的大殿。
層層微光透過玉簾云帷的紋路融入這方寬闊的空間,溫度與光芒收斂于無邊的寂靜,仿若黃昏時分一層飄浮的光影,落于她風情嫵媚的眼角,透露出一抹清淺的溫柔。她踏上襯以飛云花紋的盤龍織錦長毯,無聲亦無息,轉(zhuǎn)過長長的玄龍玉屏,便悄然停佇,神情中并不見與墨烆初見時飛揚的笑意,脈脈憂愁使得那雙丹鳳媚眼浮有迷離與幽涼的美。
東帝生性喜靜,身邊極少留宮奴隨侍。此時獨自負手立于長案之旁,盤螭鎏金青銅爐中一縷沉息香緲緲彌散,繚繞玉屏金案,輕輕落上他的衣襟,落上子嬈柔軟的絲袍。
子嬈來到他身邊,他正抬頭看著墻上剛剛寫好的一幅字,也不回身,笑問:“這幅字寫得如何?”
雪絲冰錦之上銀鉤鐵畫,以朱筆書了一行大字——“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筆力峭拔,墨跡簇新,顯然是剛剛完成的。
子嬈凝眸看去,漠然道:“天生萬物,視如草芥,拋于萬象幻生之地,棄于欲孽浮沉之世而不顧,人卻視天如神,豈不可笑可憐?”
子昊笑了笑,“天地無心,生萬物于混沌,滋之以雨露,賜之以自然,付之以逍遙。眾生有心,心生萬象,豈是天地之過?”
子嬈道:“那世間這么多悲苦掙扎,該去找誰問個究竟、求個明白?”
子昊淡淡道:“生死禍福,怨天不如求己?!?/p>
子嬈靜了片刻,忽而一笑,“這些年無聊,我倒也常常練字?!闭f罷她反手一揮,長袖如云飛卷,掠過龍案上的朱砂硯。一抹丹紅似血,隨著她行云流水般的袖袂在墻壁之上書下一個大大的“忍”字,起橫轉(zhuǎn)折,張揚縱肆,仿佛浴火而出的鳳鳥沖天飛起,展翼之間,直令九天失色。
長袖飄落,她無聲靜立,眼底神情錯綜復雜,難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