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躊躇兩秒，到底還是不放心。

打斗的地方是個已經(jīng)廢棄了的籃球場，周圍都是雜草和灌木，我抱著小川隨后跟過來，找了個安全處站定。

這是一場群毆，參與者大約十幾人，局勢一面倒，孟爽和另外三個同學完全處在被動挨打的位置，頭上臉上都掛了彩。

其實若論打架實力，班里的那幫爺們還是很牛的，但雙拳難敵四手，況且還是赤手空拳對大棒。我暗罵一句，只覺怒火中燒。

幾步?jīng)_進戰(zhàn)斗圈的沈佑吼了兩句“住手”，均被無視。對方見孟爽他們的神情，對方迅速判斷出來者是敵，二話不說分出幾個人便沖上來。

沈佑身形利落地閃了數(shù)下，毫發(fā)未傷，本就難看的面色卻越來越沉，隱約帶了抹狠厲。

又是一棒砸來，沈佑偏首側(cè)身，輕松將武器奪過，旋即一個反手便要向?qū)Ψ降拿骈T招呼。鑒于我們的老爸均屬容易招人恨的族群，打小我和沈佑便系統(tǒng)地學習過防身格斗術(shù)，以便危機來了可以自保。

所以我并不擔心他會吃虧，只擔心他盛怒之下出手失了輕重。

我正猶豫著是否出聲提醒，他卻恰好一眼望來，視線落在我和小川的身上，愣了一愣，手下動作也隨之一停。

只這一閃神，旁邊的家伙便是狠狠一棍子，砸在了他的肩胛處。我呆住。

偷襲得手的那人也呆住。

沈佑則只晃了一下便迅速站穩(wěn)，臉上神情不變，讓周圍看到這一幕的人也呆住。

情緒是會傳染的，于是全場無論躺著的、站著的，打人的、被打的，通通進入了被點穴的狀態(tài)…… 沈佑身形站得筆直，唇角抿得泛白，雙眉斜斜飛起，眼中似有火燒，握著棍棒的手指松松緊緊好幾次，詭異的靜默將這份壓迫感擴大，似欲令人窒息。

突然，他猛地揚手，揮棍，目標卻是一旁的老樹，但聽一聲令人齒寒的悶響，看似結(jié)實無比的大棒竟應(yīng)聲而裂，斷開的一截飛出數(shù)丈，隨著紛揚枯葉一起落地。

“滾！”

聲音不大，語氣不烈，只冷冷的一個字，配上之前露的那一看就是練家子的幾手，效果卻是很好，對方頃刻鳥獸散。場面靜下來后，沈佑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過去將猶自愣神的孟爽等人扶起，大略檢查了一下他們的傷勢，最后走到我面前淡淡囑咐了一句：“你先送小川回家，我?guī)菐讉€小子去醫(yī)務(wù)室?！?/p>

我看著他滿頭的冷汗，只覺心跳得厲害，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小川拉了拉他的衣袖，“你為什么不揍壞人？是怕打不過嗎？”

沈佑笑了笑，摸摸他的腦袋，“別人打你一拳，你踢回去一腳，是最下乘的招數(shù)。而我用的是，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p>

“這個武功很厲害嗎？”

“他們都逃走了，你說厲害不厲害？”

“那要怎么練呢？”

“首先把自己變得強大，讓別人傷不了你?！?/p>

小川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沈佑便又輕輕推了我一把，催促道：“快帶他離開這里。” 我望了一眼那幾個滿頭滿臉血的同學，略有所悟。

沈佑剛剛之所以沒有打下去，其實是因為小川吧？不想在孩子的面前上演以暴制暴，不愿讓孩子的雙眼看見血腥。

在這一點上，他倒是很有為人師者的模樣。將小川送回去后，我就按照約定在樓下的休息區(qū)坐著等沈佑。

直到金烏西墜，他才匆匆出現(xiàn)，夕陽落滿發(fā)端，潑灑一片金黃。

我看著快步而來的這個人，第一次發(fā)覺，原來他的腿很長，肩很寬，脊背永遠挺直，竟是副能擔當，可依靠的模樣。 “孟爽他們沒事吧？”

“都是皮外傷，包扎一下就行?！?/p>

“查清楚動手的是什么人了嗎？”

“基本可以確定……”沈佑頓了頓，“這事兒我有分寸，你別管了?！?/p>

我點點頭，又仔細看了看他，見他其額上仍是有汗，面色有些發(fā)白，心中莫名一緊，“你怎么樣？那一下好像不輕……”

話沒說完，剛剛還面沉如水挺拔若松的“英雄”，便忽地臉一苦，身一軟，整個兒向我靠了過來，原本清亮的嗓音聽上去沙啞而疲憊，“好疼啊闊闊，大概骨頭碎掉了吧。”

我腦子一蒙，聲音都帶了哆嗦，“啊……啊？！”

他默了默，話語里轉(zhuǎn)瞬便添了笑鬧，“怎么辦啊闊闊，只剩一只手，不能抱媳婦了呢！”

“……去死啊你！” 我用力推開沈佑，卻見他吃痛似的皺了一下眉，連忙收斂勁道將他扶住，“別開玩笑了，那個地方萬一傷到可不是鬧著玩的，到底有沒有事？”

“應(yīng)該沒?！?/p>

“什么叫應(yīng)該？”我抓狂，“你沒叫醫(yī)生看看嗎？”

“沒呀?！?/p>

“……為什么？”

“因為有損我刀槍不入金剛不壞的英武形象嘛！”

我：“……”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真沒關(guān)系，最多貼幾天活血止痛膏而已?！笨次乙l(fā)怒，沈佑終于不再扯淡，認真解釋了一句后，又笑嘻嘻伸手摟過我，胳膊環(huán)住我的腰，“再說，就算真的殘廢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楊過有云，我還有左臂，一樣可以抱你?！?/p>

晚霞輕籠，為他飛揚的眉眼帶了薄薄春色。

我便也笑著柔了聲音，問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你說，楊過是怎么剪手指甲的呢？”

沈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