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政事堂中,秦國的大臣元老們更是等候得焦灼不安。既不知國君傷勢如何,又不知國君是否確定了繼任人;既要思謀國君傷愈無恙的對策,又要思謀國君崩逝新君即位后自己如何應(yīng)對。所有這些,都因?yàn)閲膫麆莶幻髋c儲君的不確定而變得撲朔迷離,無從商討。大臣們都在廳中默默踱步,誰也不知道該商議些甚事。雖然如此,卻也沒有一個人離開政事堂。稍有閱歷的大臣都知道,國君病危期間,是廟堂權(quán)力最容易發(fā)生傾覆的時刻,隨時都有可能發(fā)生意料不到的巨大變化。春秋以來四百多年間,這種朝夕傾覆的故事太多太多了。且不說赫赫威名的齊桓公病危被困而導(dǎo)致奸佞奪權(quán),就是目下國君秦獻(xiàn)公的父親秦靈公,也正是在剛剛病逝就被兄弟奪位自立的。所以,大凡國君傷重病危,國中大臣幾乎無一例外地推開一切國事,寸步不離地守在距離國君最近的位置。包括在外領(lǐng)兵的統(tǒng)帥與地方大員,只要有可能,同樣都盡可能地趕回國都,守在中樞要地。廟堂權(quán)力的變數(shù)愈大,朝臣們的心弦繃得就愈緊。這種躁動與緊張,要一直延續(xù)到新君確立形勢明朗,方有可能結(jié)束。
目下,秦國的大臣們正處在這種焦灼不安之中。
長史公孫賈有意無意地踱到上大夫甘龍面前,拱手問:“上大夫可有見教?”
上大夫甘龍白發(fā)蒼蒼,清瘦矍鑠,是國君倚重的主政大臣,門人故吏遍于秦國朝野??墒窃谶@最要緊的關(guān)頭,竟未被召進(jìn)寢宮,而是和所有大臣一樣,只能在政事堂守候,這本身就是一種令人不安的變化跡象。長史公孫賈請教,顯然是想探聽甘龍對這種變化的反應(yīng)。甘龍卻是淡淡回答:“長史常隨國君,有何見教?”
這是一個微妙的反擊。長史執(zhí)掌國君機(jī)密,是左右親信,然此時也在政事堂,這比主政大臣在危急時離開國君更為異常。公孫賈請教,顯然是受不了內(nèi)心緊張的折磨。甘龍淡淡的反詰,卻分明表示出一種言外之意,不用試探,你比我更心虛。這使公孫賈感到尷尬,只好拱手笑道:“公孫賈才疏學(xué)淺,何敢言教?”
大臣們正在緊張焦躁,都想聽誰說點(diǎn)兒什么。見上大夫甘龍和長史公孫賈兩位樞要大臣對話,紛紛聚來,卻又無從問起。此刻像“國君傷勢如何”、“儲君會是哪一位”這樣的問題決然不能問,那意味著問話者有二心。所以,大臣們雖然圍攏了過來,卻都只是默默地看著甘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