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抗議!我代表我的三名紅衛(wèi)兵戰(zhàn)友向你們提出最強烈的抗議!”
說此話的是兩名男紅衛(wèi)兵之一。顯然,他是他們中年齡最大的。其實大也大不到哪兒去。比那年齡最小的女紅衛(wèi)兵大四歲。而只比他的另外兩名紅衛(wèi)兵戰(zhàn)友大兩歲。他原名趙家興,“文革”開始后改名趙衛(wèi)東,高二學生,四人“紅衛(wèi)兵長征小分隊”的發(fā)起者。
他一抗議,眾人呆望著他們就更加的不知所措了。
這時那十一歲的少年的爸爸開口了,他指著他們說:“我認識他們!我認識他們!”
他望著自己老婆又說:“怎么樣?我沒編瞎話騙你吧?”
他甚至有點兒得意起來了。
他兒子的手,舉著那大炒勺本已舉累,聽老爸說認識對方,手一松,炒勺當啷落地。
這少年最最掃興了!
明擺著,英雄本色是沒機會表現(xiàn)了呀!
眾人的目光又一齊望向了那司機。其中一個男人撓撓腦門兒,不由得開口問他了:“哎,你既然是認識他們的,那你先給我們一個明確的答復——他們究竟是好人啊還是壞人啊?”
他遲疑良久,憋紅了臉,才吭吭哧哧地說:“他們……他們不是……”
他覺得自己的處境,簡直就有點兒像威虎山百雞宴上的欒平了!
“不是壞人?”
他搖了搖頭。
他不得不搖頭。因為他也沒有任何一點兒理由指證四名紅衛(wèi)兵是壞人啊!如今不是“文革”年代了呀!隨便說別人是壞人,那是要犯誹謗罪的嘛!感謝中國近二十年的普法教育,他的頭腦中已經(jīng)裝進了一點兒法律常識。
“更不是歹徒啰?”
他又搖了搖頭。
“爸!”
當兒子的感到被出賣了。
“住口!都是你一驚一乍搞的大誤會!”
兒子眨眨眼睛分辯道:“可我也沒說他們是歹徒呀!我只不過跑回家告訴你車廂里有人說話!是我媽滿院子喊有歹徒的!”
那當媽的也立時感到被出賣了!
她幾步跨到兒子跟前,扭著兒子的耳朵訓道:“你這孩子!你這孩子!你怎么當著滿院兒人反咬你媽一口呢?不是你臨出家門時大驚小怪地叫我喊人的嗎?!”
兒子被她扭住耳朵扯往家里去了。
“那我也不傻站在這兒了,今晚電視里還轉(zhuǎn)播足球賽呢!”
一個男人自說自話地拍拍司機的肩,也轉(zhuǎn)身走了。
眾人你望我,我望你,沉默一陣,都一個個嘟嘟噥噥地回家去了。
既然他已承認四名紅衛(wèi)兵不是壞人更非歹徒,他們便皆和他兒子一樣,感到特別的沒意思了。卻誰都不想一想——在2001年,在他們眼面前,為什么會出現(xiàn)四名紅衛(wèi)兵呢?那種沒意思的感覺,當時完全將他們的好奇心壓住了。
于是,一時間,院子里只剩下了司機自己,和他白天曾見過的四名紅衛(wèi)兵,以及他那輛封閉式貨車。
他默默地、尷尬地望著紅衛(wèi)兵們。
他們也默默地望著他。他從他們的樣子看得出,他們心里都很生他的氣。
他干咳一聲,撓撓頭,搭訕地問:“你們……你們怎么不呆在那個……那個地方了?”
趙衛(wèi)東朗聲道:“‘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埃!’我們紅衛(wèi)兵小將既然被江青媽媽和‘中央文革’接到了北京,豈能對首都的文化大革命運動作壁上觀?我們要投身到首都文化大革命的紅色潮流中去!”
另一名比他年齡小的男紅衛(wèi)兵也用慷慨激昂的語調(diào)說:“對!‘今日歡呼孫大圣,只緣妖霧又重來!’天下者,我們的天下!國家者,我們的國家!我們不說誰說?我們不干誰干?我們不造反誰造反?‘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我們今天晚上就要到首都的各大院校去看大字報,去聽大辯論!去向首都大專院校的紅衛(wèi)兵學習!取經(jīng)!”
這紅衛(wèi)兵叫李建國,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同齡人。他是初三學生。是肖冬梅的姐姐肖冬云的同班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