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肖冬梅的心里,同時也產(chǎn)生著一樣的想法。
在她們蹲下去的時候,周圍發(fā)出了一片喝彩聲——“好!”“好!”“到家!”
那是以為在拍電影或電視劇的男人女人口中發(fā)出的。
依那些人看來,她們的表演確乎是值得鼓勵值得喝彩的——表演得多么投入多么符合角色呀!那雙手一捂眼一轉(zhuǎn)身一蹲下,“身體語言”所表達的內(nèi)容是多么的豐富哇!
“安靜!不要出聲!別忘了這是偷拍!偷拍可一般都是同期錄音!”
立刻有人不失時機地證明自己的懂行,精神可嘉地對別人小聲提醒……
肖冬云姐妹倆一蹲下哭,李建國的造反情緒頓然高漲。他分開人群沖向?qū)γ娴臋淮?,沖到跟前,伸出雙手便撕扯那一張廣告宣傳招貼畫。它是貼在玻璃里邊的,哪里又是他撕扯得下來的呢?只不過指甲將玻璃撓得發(fā)出幾陣刺耳的聲響罷了……
“好!”
又是一陣喝彩。
“真他媽討厭!你們怎么還喊?!”
“嗨,你小子罵誰呢?你算老幾?在這兒充的什么大瓣蒜?!”
“人家攝制組里都沒誰出面管,你他媽替人家嘰歪個什么勁兒?那倆女的里有一個是你小情人兒呀?……”
于是兩個小伙子往一塊兒湊,你一拳我一腳打了起來。
2001年,中國人之間仍缺少相互的忍讓,語言文明程度也不見有什么明顯的提高。這一點,與三十四年前相比,倒是倒退了。因為三十四年前人們在語言方面的自由是相當有限的。相互之間的攻擊性也主要表現(xiàn)于政治話語體系。
“好!”
有些男女以為那兩個小伙子也是在“表演”戲的一部分。從那家店里跨出了一名穿制服握警棍的警衛(wèi)——他用警棍直指著李建國高喝:“你干什么你?!”
李建國撕扯不下那廣告招貼畫,由于急而更惱更怒。
他大聲說:“造反有理!”言罷,舉起了一把椅子……
周圍的人一見他將椅子舉過頭頂,知道他接下來要干什么了,全都往后躲閃……
坐在櫥窗前吃著喝著說著笑著喜聞樂見地看著李建國“表演”的些個男女,預(yù)感不妙,也都起身明智地跑了開去……
一位女郎一邊跑開一邊生氣地說:“戲里有這情節(jié)怎么也沒個人告訴一聲?這么大塊玻璃被一椅子砸碎了那是鬧著玩的嗎?多危險呀!”
陪伴著她剛才淺嘬慢飲著啤酒的男朋友說:“放心吧寶貝兒!他只管砸他的,那我還能眼看著你被傷著?再說,這塊大玻璃肯定是用糖漿掛成的……”
他一邊說,一邊回頭看了一下,舍不得留在桌上的半杯啤酒,又返身回去打算端走……
說時遲,那時快——李建國高高舉過頭頂?shù)哪前岩巫?,狠狠地狠狠地砸將下去了…?/p>
但聽嘩啦一聲,偌大的,有十余平方米的一塊鏡子般明亮的櫥窗玻璃,剎那間不復(fù)存在。幸而,這條步行街的管理部門規(guī)定,臨街櫥窗禁止鑲裝一般的玻璃,而必須是質(zhì)量合格的鋼化玻璃。隨著嘩啦一聲響,巨大的玻璃變作千千萬萬指甲般大小的晶體粒塊,紛落遍地。由于那一把椅子的砸擊力甚是猝猛,致使無數(shù)粒塊向店內(nèi)外爆豆般四射,些個反應(yīng)遲緩來不及躲避的男女身上這兒那兒挨中了,頓時的大呼小叫亂成一片。雖都未傷得怎樣重,但已有人皮破血流了……
李建國高舉起椅子時,肖冬云姐妹倆正捂眼蹲著,沒看見他想要干什么。若看見了,興許會趕緊制止他惹是生非。待她們猝然間聽到嘩啦之聲,反將雙眼捂得更緊了。并且,都嚇得本能地用胳膊夾住上身,就那么蹲著移動腳步往一塊兒湊,仿佛永遠也不敢站起,不敢睜開眼睛了似的……
接下來的事情大約發(fā)生在半分鐘內(nèi)——那個舍不得半杯啤酒的小伙子,已然被鋼化玻璃的碎屑擊傷了臉面,雖只不過是皮肉輕傷,卻已流血不止了。在男人女人驚恐的尖叫聲中,店里奔出了三名手持電棍的警衛(wèi)。他們以為李建國是瘋子,或是醉鬼,或是對社會充滿敵意的破壞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