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默,我是陳晚,我到了,樓下店門是關(guān)的?!?/p>
“哦,你從側(cè)面的小樓梯上來吧,你上來稍等一會兒?!?/p>
陳晚找到了入口,徑直走上樓去。錄音室里有一隊人馬還在敲敲打打,陳晚向韓默打了個手勢,就坐在錄音室外面的沙發(fā)上等。在商店的樓上的一層,錄音室和臥房用一道墻分隔開,臥房里看得到錄音室的動靜。說是臥室,不過就是一張床和一架鋼琴,一堆拆散的舊樂器在角落里,桌底除了幾部大部頭的書籍,還有幾只喝空的酒瓶子。深灰色的地毯還算干凈整潔,一進(jìn)來是一陣雄性氣味。臨街的窗戶占據(jù)了將近半面墻,窗外還反貼著樓下酒品店的廣告和電話。燈飾是可拆卸的,輕質(zhì)金屬的拼裝,衣櫥是嵌入式,旁邊還有幾個木質(zhì)的儲物盒,有寂寞的成分,卻也是能讓人見到每天有人氣的生動日子。
和一切留學(xué)生所租住的房子一樣,為了實用和方便,每一樣物品都有隨時等待搬遷和報廢的準(zhǔn)備,不像家里住了多年的宅子,那一點一滴的擺設(shè),都是從生活的縫隙里摳出來,被日子長期打磨得妥妥帖帖。
等了不到十五分鐘,樂隊就散去了。幾個大個子略過陳晚,下了樓就不知道去往了何處。韓默是英俊的,他最后一個走出來。一張標(biāo)致的臉上,煥發(fā)著雄性的剛武,眉峰有刀的鋒芒,眼睛炯炯有神,這是陳晚所見中最有氣概的長相。
“你好,我是陳晚。”
“我知道。我是韓默?!彼斐鍪秩?。
韓默說:“安迪很早就把琴存在我這里,你不來取,我差點就要忘記?!眱蓚€人機(jī)場有一面之緣,又來自同一座城,韓默一點沒有客套。他說你等等我去取琴。
琴取了來,韓默問陳晚喝什么。陳晚說喝水就可以了。
“我不喜歡喝水,我從不喝白水。”
陳晚說他像八歲小孩。
韓默說:“你要喝水只有在水龍頭里接了。還是喝可樂吧。”
他從冰箱里取出一罐可樂,剛想扔給陳晚,抬頭看了她一眼,她不自在地坐在那兒,于是笑著幫她開了飲料,倒進(jìn)杯子里:“要加冰塊么?”
陳晚輕輕地?fù)u了搖頭。
韓默笑道:“你不喜歡吃冷的東西,不吃冰淇淋也不喝冰可樂?”
陳晚不置可否。
韓默說,上回有個朋友過來,在這里借用了一次琴,和了一首曲子就放回去了。陳晚便說她并不介意,這也不是什么珍貴的琴。
“你也拉琴么?”她問韓默。
“不怎么拉,只會一點皮毛。我以前大學(xué)在國內(nèi)玩樂隊的,跟你們這些正兒八經(jīng)的古典學(xué)徒可比不了?!?/p>
“我哪里是什么正兒八經(jīng)的學(xué)徒,早就不學(xué)了?!?/p>
韓默問:“那你還來取琴做什么?”
陳晚被問住了。
“想不想來一段?”韓默啟開鋼琴,說你可以隨意,就玩玩。他先彈起來。
再撫摸這把大提琴,陳晚感覺和它像是從未分開過,仿佛這么些天來她一直是握著這把琴,她只是要接著昨天的彈奏,并不是重新開始。她呆呆地出了神去,韓默也并不催促她。沉默地聽了韓默一段,陳晚拉起大提琴,與他的鋼琴和起曲來。玻璃占了半面墻,外界與屋內(nèi)有融作一體的錯覺。有車子經(jīng)過,就在墻上投出一道快速劃過的黑影。手握琴弓的姿勢和拉琴的姿勢都是組裝好的木頭人一般,由往日的習(xí)慣中拷貝過來。那曲調(diào)拉得不緊不慢,遷就著韓默的琴聲。韓默停頓調(diào)整了三次,想就著陳晚的意思,反反復(fù)復(fù),陳晚停下來,一輛出租車經(jīng)過的黑影在墻上劃過,也在陳晚的臉上劃過,屋內(nèi)太暗,她走了神。她們兩個人找不到合奏的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