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竹風(fēng)已頭痛欲裂,半個身子倒在沙發(fā)上,杯里淺淺一層威士忌發(fā)出古怪的藥味。在英國居住了七年都沒讓他喝慣洋酒,大抵講出來也無人信,于是只得硬著頭皮把辦公桌邊酒柜里的那幾瓶酒都收拾掉,隨后就可以在里頭放書了。他的天真與小氣,時常讓手下人又愛又恨,他們背地里笑他,又敬他,這些情緒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只當(dāng)做聽不見。老板就要做得“永遠(yuǎn)糊涂”,方得長久。
然而今朝,他已將唐暉那篇《驚爆內(nèi)幕!濟(jì)美大藥房血案竟與失蹤舞女有關(guān)!》的文章來回看了七八遍,直起身來的時候已覺尾骨疼痛,只得歪在那兒,直到電話鈴將他催醒,是妻子打來的。
“小敏在等你哪,今朝不要加班了,好哇?”
他自然曉得今朝是女兒十歲生日,公文包里那副包裝漂亮的水晶雕國際象棋聚滿他對女兒的期望。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恰與沒頭蒼蠅一般亂躥的唐暉撞上。
“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做什么?跑到好東西啦?”即便要回家,他還是忍不住被記者的忙碌身姿吸引過去,他從前便是這么樣過來的,所以反而對這樣的情形倍感親切。
跨上汽車的時候,月竹風(fēng)心里還有些空落落的,尤其想到小妾桂芝皮笑肉不笑的神色,及正妻刻意隱瞞的哀怨,情緒竟不自覺地陰沉起來。
管家老何開門的辰光,臉色已不太自然,一是不習(xí)慣妻妾同桌吃飯的古怪氣氛,尤其桂芝挺起的大肚皮令她看起來有些耀武揚威的意思,更教老何替大太太抱不平。
“老何,從今往后二太太就是自家人了,怎么你還老繃著一張臉?我欠了你薪水了?”月竹風(fēng)自小是讓老何帶大的,所以講話難免會直一些,這恰是真誠相待的表現(xiàn)。
“老爺說哪里話?我服侍周到還來不及呢?!崩虾谓舆^月竹風(fēng)的大衣,剛要退下,腰間撞到一把手槍,回頭看去,卻是小敏拿著玩具槍頂在那里,嘴上發(fā)出“嘣嘣”的聲音。雖是女娃,卻偏偏愛玩男孩兒的游戲,這多少讓月竹風(fēng)覺得有些欣慰。
“小敏!不要玩了,爸爸回來了,去吃蛋糕呀!”雪梅從房里快步走出來,她確是細(xì)心裝扮了一番,軟羊皮的米色高跟鞋強行拉直了她的背,走路都多了些氣勢。
他一把抱起小敏,徑直走進(jìn)飯廳,見桂芝已坐在那里,正吃碟子里的什么東西。桌上一只雪白的大蛋糕插了金色蠟燭,走近一些才發(fā)現(xiàn),靠近右側(cè)缺了一塊,露出黃色的芒果芯子。
小敏遂大哭起來,嘴里叫著:“蛋糕破了!破了!”
桂芝笑道:“不好意思呀,老爺,我餓得受不了,所以先吃了一塊。你也曉得,我肚里孩子不能忍的呀。”
雪梅氣得怔怔的,于是繃住臉將小敏抱在肩上哄起來,月竹風(fēng)瞪了桂芝一眼,卻不講話。他在報社里成日不停說話或者聽話,回家早已不想多吐半個字,只求能用他的嚴(yán)肅盡快平息事態(tài)。
“好啦好啦。”桂芝捧著大肚皮,吃力地站起身來,沖雪梅肩上的小敏笑道,“是阿姨不好嘛,不過阿姨給你準(zhǔn)備好東西了。喏,等下拆開來看看呀?”
“她現(xiàn)在哭成這樣子,什么都玩不了,我先把她抱進(jìn)去哄一哄,你們吃?!毖┟放率B(tài),意欲離開這里,卻不想身后重重響起一記拍桌聲,她以為是月竹風(fēng)要發(fā)作,回頭看去竟是那小妾。
“怎么?不過吃了一塊蛋糕,哪里就恨成這樣?你當(dāng)我是愿意到這里來?。窟€不是月老板你求我來給你再生個兒子嘛!”
“你給他生什么不關(guān)我的事,我惹不起你們。”雪梅自牙縫里擠出一句來,她是大家閨秀,平素最吵不得架。
“這個‘你們’是什么意思?老爺,你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