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鐵子被自個兒肚子的咕嚕咕嚕聲給鬧醒了。
老漢索性起炕,與其躺在炕上饑腸轆轆,不如到戶外雪野上去走動走動,運氣好還能撞上野兔野雞什么的。不過他也知道這多半是枉然。坨子上幸存的動物也在挨餓,連年的枯旱,草木凋零,莽莽百里沙坨也不會有幾只活物存在。
老鐵子穿上破舊的羊皮襖,又把從不離身的投獵棒別在腰上。投獵棒,二尺多長,手柄處用銅箍繞護,彎頭有一塊橢圓形小鉛墜兒。這是沙坨子里營生的男人們平時喜歡帶的便當武器,在野外遇上狼可自衛(wèi),撞上野兔兒可投擲。老鐵子擲投獵棒頗有造詣,臂力過人,能擊倒五十米開外的野物,準頭極佳。據(jù)說,他年輕時遇過一次沙豹,來不及開槍,撲過來的惡豹咬住了他的腿,危急中抽出后腰上的銅頭投獵棒,一下子擊碎了沙豹的天靈蓋兒。
外邊,大雪封門,一股寒氣吹得他打了個冷戰(zhàn)。
他向院角狗窩吆喝一聲:“大黑!大黑!”可那里沒有動靜。以往一聽主人呼叫便跑過來廝耍的愛犬大黑,今天沒有一點兒動靜。他發(fā)現(xiàn),有一串出院的狗爪印留在雪地上。
“它倒自個兒先去覓食了?!崩翔F子拴好院門,跟著狗腳印兒向村外坨野走去。
全村還在沉睡。唯有村長胡大倫家那只失準頭的公雞,雖然遲了,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在啼鳴。村東頭老喇嘛家的煙囪在冒煙,老喇嘛吉戈斯每天早起念晨經(jīng),讓侄媳婦早早起來燒火,這是慣例。村南傳出一聲尖尖的狗吠,這是供銷社的護院狗,虛張聲勢地叫囂,毫無實際意義。再晚一些,就是女人們了,抱柴、擔水、生火、喂豬、吵罵、催孩子上學、揪丈夫起炕干活兒……然后就漸漸又復(fù)歸平靜。上學的走了,下地的也走了,女人們自己也走了—下碾道、挖野菜、賣雞蛋、去趕集。村里就剩下老頭兒老太太,坐在熱炕頭烙屁股,無聲無響。他們該說該干的,早已說完干完,剩下的只有等待。
老鐵子跟著大黑的足印兒,走向村西北的坨地。銀白色的雪野,展現(xiàn)在他的眼前。大黑的腳印一直往前伸展,它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直奔目標。不久,在自己鐵家墳地的榆樹林邊兒,老鐵子發(fā)現(xiàn)了大黑的影子。大黑早已迷迷糊糊地暈倒在雪地上。附近地上,全是大黑轉(zhuǎn)圈走動的爪印兒。老鐵子暗暗吃驚,大黑是一只挺有靈性的獵狗,夜里它遇見什么了?如此狼狽,昏睡不醒。他使勁踢了一腳大黑,又往它耳朵里猛吹一口氣,大黑這才一激靈,掙扎著起來。
老鐵子以獵人的目光,開始搜索觀察,不久便發(fā)現(xiàn)了一堆獸類糞便。老漢的眼睛頓時亮了,這是狐貍的屎橛子,夜里來過狐貍!乖乖,這一帶沙坨子,狐貍絕跡有年頭了,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難怪大黑遇上麻煩,顯然它是讓這只狡猾的狐貍給耍了。他深為大黑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