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以把矛頭直接指向地委主要負責人,這次運動的重點,就是整黨內(nèi)那些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江曉彤說,但是有個前來揭發(fā)檢舉的人打斷了他的動員報告。
我掌握了你們學校教務主任的一批反動材料,那個揭發(fā)檢舉的人說。
說具體一點。雖然江曉彤對她中斷了自己的動員報告頗為不滿,但卻被這個中年女人的舉動所吸引,他不禁兩眼放光,還給檢舉人讓了個座。
你們瞧瞧這個,檢舉人拿出一個筆記本。
江曉彤和造反總指揮簡直如獲至寶,他們掂量著那個筆記本的分量,似乎并不急于解讀它。整本都是學習劉少奇“黑修養(yǎng)”的感想,而且一筆一畫橫平豎直。造反總指揮一拍桌子說,鐵證如山,去,把教務主任給我抓來,原來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就隱藏著一個劉少奇的孝子賢孫。那個中年婦女主動請纓,走,我?guī)銈內(nèi)?。本來,我也想跟著他們?nèi)碇?,可是,造反總指揮沒讓,你們遠道而來,先休息休息,他說。
也好,我又坐下,我知道造反總指揮是好意。
我們一起來提審他,怎么樣?江曉彤對造反總指揮說,對方一口答應了,表示歡迎。
那好,我們布置出一個審訊室來,江曉彤說。跟著,挪桌子搬板凳,又在墻上貼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橫幅。
怎么還不來呀?江曉彤跟造反總指揮顯然是等不及了,一回又一回地從窗口往外看。他們的審訊室原來是一間教室,隔壁或隔壁的隔壁也是,不過,現(xiàn)在桌椅都騰出去,鋪上涼席,變成造反派的宿舍了。
來了,來了,有人喊,江曉彤跟造反總指揮立刻又整理整理帽子,戴正了,表情莊嚴起來。
押上來!隨著造反總指揮的一聲斷喝,幾個小將五花大綁地推進來一個瓦刀臉,他就是教務主任。
石磊,你先帶同志們下去,到時候我招呼你們,江曉彤對我說。
江曉彤他們具體怎么審的教務主任,因為我在走廊里站著,所以不知道。我只聽見拍桌子的聲音,教務主任光是俯首默立。這時候,那個檢舉人湊到我跟前,你們可要好好地教訓教訓他,千萬不能叫他逃脫過去。我說,放心吧,我們不是吃素的。她跟搗蒜似的連連點著頭說,我就是因為放心你們,才勇于站出來跟階級敵人作殊死斗爭。我問她在什么單位工作,她說她在醫(yī)院當醫(yī)生。她不僅僅檢舉教務主任,還一個勁兒給他上弦緊扣。
你是怎么得到那個筆記本的?突然黎彩英過來問她。
偶然發(fā)現(xiàn)的,檢舉人說,之后,看看表,哎呀,我上班該遲到了,就倉皇而去。
你等等,黎彩英跟在她屁股后邊,一直追出去很遠,也沒追上。
我注視著黎彩英的背影,不知她為什么揪住檢舉人不放,她一回來,我問她原因,黎彩英憤憤地說,我總覺得她怪可疑的。我問她憑什么這么想,她說是直覺。我接著想問她追上那個檢舉人沒有,審訊結束了。
門一開,教務主任鼻青臉腫地給帶出來。
看來認罪態(tài)度不怎么好,所以挨了一頓揍,造反總指揮命令手下將他押到教具庫去,兩個人拖著他,一溜歪斜地走了。造反總指揮在后面喊,不給你點兒顏色看看,你就不知道我的厲害!
扭頭他又對江曉彤說,叫你見笑了。
江曉彤說,階級敵人是狡猾的陰險的毒辣的,你不打,他就不倒。
怎么,審訊得不順利?我問江曉彤。他擦擦腦門上的汗說,一會兒他就得低頭認罪,不信,你等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