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名鼎鼎的聞山聶二

冬至這天未到正午四周已經(jīng)烏壓壓的一片，似乎一抬頭就能撞上滿天陰霾。慶娣她媽在廚房里不時望向窗外，念叨說：“這是要下大雪了，你舅還沒到?！?/p>

冶南到市里坐客車大概要一個多小時，而慶娣舅舅他們應(yīng)該是天亮就出門，這個時間還沒到，想是路上出了變故。

慶娣舅舅一家不常來市里。慶娣七八歲那年弟弟胎死腹中，她媽在床上養(yǎng)了半個月才下地，那半個月間她爸和往常一樣，上班、出差、喝酒、打麻將，只有姑媽偶爾來看顧一下。她媽瞞著自己娘家人，半個月后終究堅持不住，收拾了幾件衣服，帶著慶娣姐妹回了冶南鎮(zhèn)望南鄉(xiāng)。

慶娣她舅那回聽了妹妹的哭訴，抄起院子里的鐵鍬就要來聞山找妹夫算賬，結(jié)果被大著肚子的慶娣舅媽死死攔腰抱住。在姥姥舊屋住的半個月間，慶娣偷聽到幾次舅舅給媽媽做思想工作，勸她離婚?？傻降姿龐屝能?，加之舅媽旁敲側(cè)擊地說屋子小，兼且慶娣姑媽專程來游說，慶娣媽媽最后還是帶著她們姐妹兩個回了聞山。

她舅不常來看她們，懂事后的慶娣明白大概源于愛之深痛之切，怒其不爭吧。

“媽，今天不去看姑媽，爸爸不會說什么吧？”慶娣小聲說。

她媽正在篩元宵粉，停了手上的活，深深看她一眼，“閨女大了，會為媽操心了。”兩人沉默了數(shù)秒，她媽接著說，“我早上給你姑媽打過電話，說是你表哥今天帶女朋友從省城回家。我們不用過去了，等元旦也是一樣?！?/p>

正說著話，愛娣在廚房門外探頭探腦，被姐姐發(fā)現(xiàn)后努努嘴，示意慶娣出去。

慶娣回了自己房，愛娣急得在房里團團轉(zhuǎn)，問：“姐，幫我想個借口，我想出去玩會兒。”

“快下雪了還出去？舅舅他們快到了?！?/p>

“好不容易星期天呢，還憋在家里？”愛娣撅嘴，“晚上吉他班你不去？我可是連你那份錢一起交了。”

叮咚的樂聲掠過耳畔，慶娣一時神不守舍。

“姐，去不去啊？”

“哦?！彼剡^神，望一眼廚房里媽媽的側(cè)影，猶豫不決。

“那我自己去了啊，我跟媽說學校補習，你別揭穿我?！?/p>

慶娣張嘴想說吃了飯再找借口一起溜出去，可姚雁嵐那清麗的臉龐似乎就在眼前般，她把滿心的期待生生咽下，說：“我不去了?！?/p>

“就知道你要當乖孩子，和我不是一路的?！彼寐裨拐f，出了房門又回頭交代，“幫我把衣柜看好，每回舅媽帶表妹來，咱媽都要幫她們把我的好衣服搜刮走?！?/p>

媽媽娘家窮，舅舅三十多歲才結(jié)婚，表妹比她們小很多，又隨了舅媽的性格，每次來喜歡窩在慶娣姐妹的房間翻找抽屜里的好玩物什，愛娣為此黑了幾次臉。慶娣媽媽有自己的道理，“你舅哪一回不是大包小包的山貨？你吃的時候怎么不發(fā)脾氣？”

這一次也是一樣，午飯過后，舅舅一家背著個大包裹，手上拎了幾大袋東西出現(xiàn)在門口。外面呼呼啦啦地下著小冰雹子，可把慶娣媽媽心疼壞了，一邊接東西一邊遞毛巾，嘴上還交代慶娣快點倒茶。

慶娣舅舅朱向陽說：“路上車壞了，倒騰了一個多小時沒修好，只能站公路邊等別的車?！闭f著躊躇地望望客廳干凈如洗的地板，對已經(jīng)一步跳上沙發(fā)的女兒說，“換鞋?！?/p>

慶娣媽說：“別教訓孩子了，一路辛苦沒把孩子凍著已經(jīng)算好的。慶娣爸說今天早點回來，午飯還沒吃吧？你們先坐著，我去下幾碗面?！?/p>

到了傍晚，慶娣爸爸回家，見著老婆娘家這幾人，臉上不見喜色，只是大略客套了幾句，便率先坐上飯桌，倒了一杯煨好的白酒，自斟自飲起來。

慶娣在廚房幫忙，聽見舅媽的腳步聲，她也沒抬頭，依舊蹲著剝蒜，聽舅媽和媽媽閑聊。從村里老人的過世到鄰里婚嫁，再到隔壁家趕在年前蓋起了大房子。舅媽說：“那房子可漂亮了，五層樓外面全部貼花磚，里面是幾個大通間，每層都有廁所，又光亮又實用?！闭f著嘆氣，“不過這樣一來，就把我們這邊房子的光全給擋了。她爺爺奶奶那三間房，黑糊糊的，大白天進去也不見五指?！?/p>

慶娣站起身，打開了水龍頭沖洗碗里的蒜，瞟了媽媽一眼，見媽媽沒做聲，略略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