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晚上去不去教吉他?”雁嵐在廳里問。
他關(guān)了熱水器,說:“去?!?/p>
廳里雁嵐嘟嘟囔囔說了句什么,他想到是在抱怨他有時間不陪她,笑一笑大聲說:“前頭的房子開春就能起好了,我不多賺點錢你將來住哪兒?”
這一說姚雁嵐即刻不敢再多話,倒是他姥姥開口埋怨說:“堯堯,雁子臉皮薄,你就別堵她了。說起來,我天天出門買菜經(jīng)過就看一眼前頭的房子,怎么就起得那么慢呢?”
鐵路大院在建的那幾幢房子據(jù)說會以底價賣給內(nèi)部職工,風(fēng)聞是福利分房最后一班車,大院里的人無不屏住呼吸暗地里使勁,連姜尚堯他媽也給領(lǐng)導(dǎo)送過幾回禮。他家住的姥姥的公房有年頭了,不僅小,而且供暖設(shè)施陳舊。他媽和姥姥一直操心他和雁嵐的婚房問題,只盼著房子能早點起好,能分一套比現(xiàn)在略大點的,多一間房便足夠。
可他自己算了算,按一千二的內(nèi)部價也要將近十萬,他家存款遠遠不夠。
晚飯時電話響起,樂器店的老板說下大雪,整條大興路不見幾個人影,晚上的吉他課暫停。姚雁嵐臉上笑開花,從火鍋里夾了一塊羊肉放在他碗里,說:“我小叔拎來的羊胯子,就知道你喜歡,姥姥燉了一個下午。你安心慢慢吃吧,大雪天的,還記著要賺錢?!?/p>
他跑貴昆線,上起班幾天幾夜在外面,陪她的時間極少。難得有個雪夜靜靜陪她看書做功課,只是想想已極幸福。他停了筷子,一時沖動想捏捏她被爐火烘得宛如籠著一層霞光的臉蛋,抬頭便看見姥姥看著他們,一臉的滿足快慰。
“姥姥還要等幾年才能看見你們這對辦喜事?”姥姥蒼老的聲音微有憾意。
“姥姥,您不是一直說要活到九十九四代同堂嗎?等雁嵐大學(xué)畢業(yè)我們就扯證,也就幾年,很快?!?/p>
姚雁嵐聞言大窘,埋下頭猛扒米飯。姜尚堯偏還不依不饒地望著她,問:“雁嵐,你說是不是?”
她抬頭對上姜尚堯?qū)W⑶译[含期待的眼睛,低低應(yīng)了個是。
姥姥老懷大慰,抿著嘴連連點頭,“你們兩口子合計好了就行?!?/p>
聽見兩口子這三個字,姚雁嵐更是漲紅了臉,放下碗,跳起來說:“像是景程上樓的聲音,我去看看?!?/p>
姚景程卷著一陣?yán)滹L(fēng)沖進來,拍著頭上的雪嚷嚷:“哥,你可回來了。德叔這兩天問了我?guī)谆啬闵稌r候休息,說讓你去他那里坐坐。剛才逮著我又問。”
姜尚堯一絲絲斂去臉上的笑意,停了手上的筷子思忖數(shù)秒說:“沒說什么事?”
姚雁嵐關(guān)上門,擔(dān)憂地望了他一眼,輕輕對弟弟說:“姥姥在呢?!?/p>
姚景程做個鬼臉,也小聲說:“姥姥哪懂我們這些事?”說著跺跺腳上的雪,喊了聲姥姥,抓起姐姐的筷子夾了塊肉喂進自己嘴里,含含糊糊說,“沒說啥事,再說了,我在德叔面前就一……”他比比自己的小指指尖,“他有話會對我說?”
姜尚堯緩緩點了點頭,“你也別和他們亂說話,我自己的事還忙不過來,他們那些沒工夫搭理。”
晚飯后,他陪姥姥看完《新聞聯(lián)播》,然后幫姥姥調(diào)到地方臺,自己拿了證券報在一邊坐下。姥姥是小燕子的忠實粉絲,每逢趙薇出場便把藤椅往前移幾分,直到擋住電視屏幕。姚景程哇哇大叫:“姥姥,你也給我看幾眼吧?!?/p>
姥姥跟小孩似的滿臉不樂意,“做你的作業(yè)去,連姥姥也欺負上了?!?/p>
“我只看一眼,就十分鐘?!币俺陶f道,“就許你喜歡小燕子,不許我喜歡啊?”
姚雁嵐在廚房洗碗,探出半個腦袋取笑弟弟,“你不是喜歡單眼皮女生嗎?怎么又變了?”
眾人注視之下,姚景程拿一只手撐住半邊額頭故作從容,“看電視,大家看電視?!?/p>
姥姥按捺不住好奇,問:“程程——”
姚景程捂住半邊臉哀號:“姥姥,你就別問了。不是我姐攛掇我去表白,我能丟那么大的人?”
姥姥忙不迭詢問:“喜歡上誰家姑娘了?怎么說一半藏一半的?和姥姥老實說,喜歡……”
姚景程倏地跳起來沖向房門,“我回我屋寫作業(yè)去?!?/p>
大門砰一聲關(guān)上,姜尚堯和雁嵐相視而笑,他問:“洗好了?我進去看報紙,你功課做好了沒有?”
雁嵐明白他話里的意思,見姥姥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電視上,抿嘴一笑,輕聲回他說:“等等就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