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尚堯沉默數(shù)秒冷笑,“我倒不知道你們這么本事了,連馬回回都怕了你們?”開回民飯店的馬回回可是聞山有名的宰牛人,一把剔骨刀使得出神入化,剝一整張牛皮下來不沾半絲筋肉。
姚景程扯扯小板,示意他別說了。站起來把錢遞回給姜尚堯,“那哥,我們先回了。黃毛你認(rèn)識?羊白頭那個?!?/p>
姜尚堯面色稍稍緩和,點(diǎn)點(diǎn)頭,“你姐睡了,回去小聲點(diǎn)?!蹦克鸵俺屉x去,他下意識地摸摸后背堅硬的那塊。
這小子大了,快管不住了。姚景程走過來和愛娣打招呼時,那丫頭昏昏沉沉擠了個笑,看著他們一行三人的背影消失后,眼淚才涌出來。
慶娣媽媽心疼地?fù)е鴲坻罚瓤蕹雎?。自己的掌心被妹妹的指甲抓得生疼,慶娣知道傲氣倔犟的愛娣又在故作堅強(qiáng),她唯有哄她,低聲撫慰道:“景程說過兩天來家看你?!?
她一心二用,既擔(dān)心妹妹,又掛念隨姚景程一起出去的那個人。趁著和舅舅一起去交錢,在走廊東張西望,沒看見那人蹤影,不免失望,失望過后又是釋然:丟人的事還是不讓他知道的好。
小愛血是止住了,可還要拍片檢查。上了二樓,慶娣意外發(fā)現(xiàn)姜尚堯竟然還在。醫(yī)院慘白的燈光斜斜地投下來,地板上他人影頎長。送妹妹進(jìn)了X光室,她不知是在門口的長椅上坐下來,還是該過去問候一下。猶豫間,姜尚堯已經(jīng)緩緩走來她身旁。
“又見了?!?/p>
她干笑,“是啊,下午才說完再見?!敝钢竂光室,“你朋友在里面?”
他邊坐下邊搖頭,“景程朋友。小孩打架打過火了?!?/p>
見她只是表示了解地點(diǎn)頭沒再說話,他問:“愛娣是?”
“撞到電視柜,撞了頭。沒什么大事?!彼龘屩f,只是交錯的兩手絞得緊緊的,泄露了內(nèi)心的不安和尷尬。
舅舅過年來聞山,說上次舅媽問媽媽借錢蓋房子的事他不知情,堅持要還錢給媽媽。媽媽推拒的時候剛好趕上爸爸回家,嚇得鈔票撒了一地。晚上爸爸追問媽媽錢是哪兒來的,是不是經(jīng)常偷他的錢給舅舅。兩人爭執(zhí)起來,當(dāng)時慶娣在洗澡,趕不及出來,愛娣上去攔阻被爸爸一腳踹開,就這樣撞上了電視柜。
住在她家的舅舅跳起來要揍混賬妹夫,爸爸大怒之下叫他們?nèi)紳L。那陣陣咆哮此刻仍在慶娣耳邊縈繞不休,震得她耳膜隱隱作痛。她抬手捂住臉狠搓了幾下,心想滾就滾,天大地大難不成還活不下去了?
再仰起臉時撞上他眼中的關(guān)切,慶娣像小愛一般,也有種萬分委屈的時刻見著想見的人欲哭欲發(fā)泄的沖動??擅臀讼卤亲?,究竟是忍住了。
他把目光從她握住的拳頭上發(fā)白的關(guān)節(jié)處收回來,“沒事就好。讓愛娣先在家養(yǎng)著,吉他班過完年開課也暫時別去了,不會的到時候我給她補(bǔ)?!?/p>
她勉強(qiáng)一笑,“謝謝了?!?姜尚堯繳齊了一應(yīng)費(fèi)用仍未離開醫(yī)院并不是因?yàn)樗牡厣屏級蛄x氣。他看多了聞山地面的人物,聽多了傳聞,這些混混幾乎都是出身于平常家庭,不乏貧苦人家,可他們好勇斗狠恃強(qiáng)凌弱,并以此為樂以此為榮,渾然忘記自己來自于同樣的家庭。對于這些人,他吝于付出自己的同情心。
黃毛出來時,姜尚堯一眼就看見他頸間一圈深紫紅的印痕,心想這么細(xì)的脖子沒被當(dāng)場扭斷也算是個奇跡。
黃毛皮膚枯白干澀,頭發(fā)像打谷場里的干稻草,形容猥瑣。得白化病的他從小受的歧視多了,瞇著眼看人時格外陰郁。姜尚堯知道這小子除了景程之外看誰都是一張死了老娘的面孔,所以黃毛此時話也不說,只拿一雙狼崽子般的眼睛盯著打了石膏的手臂,他毫不介懷。
倒是老小過意不去,說:“姜哥,大半夜的要你跑過來。”
姜尚堯攔住他,“別說這個,我可沒本事幫你們什么忙,就這一次而已。醫(yī)藥費(fèi)也不是個小數(shù),以后遇事悠著點(diǎn),別不要命地打架斗氣,不值?!蓖nD了數(shù)秒,等黃毛投向他的目光收回去之后他才接著問,“還跟謝小龍他哥混呢?”
之前匆忙沒來得及和姚景程對口供,旁邊的黃毛又是一副爹死娘不管的樣子,老小不確定姜尚堯是不是準(zhǔn)備問他們老大要回墊付的醫(yī)藥費(fèi),遲疑說:“早沒跟了,去年下半年河西喪狗哥開了個場子,我們跟著討口飯吃。還是小龍他哥介紹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