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娣看見他異樣的眼神,不由羞赧地解釋說:“肚子里都缺油,隔一段時間就要回家打秋風,大家都共產(chǎn)慣了?!?/p>
和獄中的生活倒是有些相像,姜尚堯笑起來。
“現(xiàn)在算好的了,聽我舅說,前幾年煤賣不出去的時候,學校連電也省著用?!睉c娣的話引來一片附和。
圍坐著邊吃飯邊談家常,姜尚堯認真地聽他們從學生說到家長,再談到年底的收成,還有明年鄉(xiāng)里能有多少教育補貼。他在慶娣投向他的目光中搜尋不到憐憫與同情,只有從容與隨和。他分外自在。
吃過飯他坐在慶娣宿舍的門檻上抽煙,一只膘肥體壯的土狗沖他甩甩尾巴,見沒有收獲,又匆匆奔向廚房。
慶娣半路上截住它,喝了聲“福頭”,接著扔了半個饅頭,那只狗飛躍而起,叼住饅頭一溜煙不見。
“怎么不進屋里坐?這么冷的天?!?/p>
“該走了。”姜尚堯站起來。饒是慶娣向來自詡身材高挑,屋里的燈光投在他身上,仍給她造成壓迫的陰影。
“我回礦上,明早開始算工,能掙一點是一點,眼看著要過年了?!?/p>
“那你當心。”慶娣深知他眼下的困境,心底萬般擔憂只化為這一句語氣輕緩的叮囑。
他點點頭,將煙頭碾熄。
慶娣忍不住說道:“還是少抽點煙吧?!?/p>
姜尚堯不置可否地向她擺擺手,轉(zhuǎn)身去了。
再見時他帶來一個麥稈編成的圓形物體,慶娣欣喜地接過禮物,拿在手上研究好一會兒,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東西。
姜尚堯倚著門,指指小屋正中間吊下來的燈泡,然后拖過一張椅子,站上去取了燈泡下來,套好麥稈燈罩,再將燈泡裝好。“開燈試試?!彼笓]說。
隨著啪的一聲,光線穿過麥稈的縫隙,投射到大木桌和旁邊的黃格子床單上,罩出淡淡的光暈,再看木桌上大玻璃瓶里插著的一把枯黃野草,整個小屋頓時有股渾然天成的味道。慶娣驚喜的目光在小屋與屋里的男人之間流連,姜尚堯頗有些難為情,自謙說:“效果還行?!?/p>
“這哪里是還行,簡直太棒了。”
“有空去外面撿些大的枯樹枝來,我給你粘在這面墻上,再用顏料勾一勾,就是一張墻畫了?!彼乱巫诱f,接著問默不作聲只顧打量他的慶娣,“怎么了?”
“我知道,愛音樂會唱歌的人,對美一定會有自己不流俗的見解??晌也恢赖氖牵氵€有什么不會的?”
這話問得姜尚堯頓時尷尬起來,溫和的笑容竟帶著些許羞澀。
這本性袒露的笑容令慶娣一時瞠目,隨即驚覺自己的贊美太過露骨,掩飾地倒杯水遞給他,“焐焐手?!?/p>
為了避嫌,小屋的門大開著,鄉(xiāng)間的風灌進來寒意徹骨。慶娣拿了兩個紅薯塞進小煤爐的爐膛灰里,聽到他提議:“不如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她點頭說好。
屋后的槭樹林葉子落盡,枝椏向天伸展。福頭來回奔跑,偶爾發(fā)現(xiàn)了落葉堆里的小昆蟲,激動地狂吠不休。
“你養(yǎng)的?”
“不是,不知道誰家不要的,天天蹲在廚房守著,給過兩次東西吃,它就住下了。我舅說自來狗有福,留下幫我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