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3)

家國 作者:肖仁福


沈護士長笑笑,說:“領導太客氣,有好吃的總忘不了我們?!绷由秸f:“到了醫(yī)院,再大的領導也成了弱勢群體,自然得討好醫(yī)生?!惫既f達也說:“當領導的走到哪里都是被討好被奉承,難得討好奉承人家一回,恐怕只有到了醫(yī)院才有這么好的機會。”

說笑著,沈護士長已吃完橘子,謝過盧至誠,又優(yōu)雅地朝柳居山和辜萬達笑笑,說聲“你們聊吧”,轉(zhuǎn)身出了病房。

又說了會兒話,兩位拉老爺子夫婦出去吃了頓工作餐才離開。柳居山?jīng)]直接回家,去了設在政府二號辦公樓的投資公司。這是周六,公司里很安靜。柳居山進了總經(jīng)理辦公室,在高背椅上呆坐著,沒法將舉報他的事從腦海里抹去。柳居山還有些政治抱負,無論是從前在團市委當副書記,還是后來下派當縣領導,抑或現(xiàn)在在發(fā)改委副主任和投資公司總經(jīng)理任上,他在錢、色方面還是比較注意的,不愿輕易毀掉自己的前程。其他地方應該還算過得硬,最擔心的還是錢小鵬那筆錢,也不知當時怎么就昏了頭,經(jīng)不住那小子的甜言蜜語,精神一放松,便真把他當成老婆的親弟弟,半推半就間就依了他。

錢小鵬原名錢富貴,過去在企業(yè)當工人,后下崗回家,生活很困難。他與柳居山的老婆錢小鶴是一個地方的人,就纏著認她做了姐姐,名字也改成錢小鵬,像是同胞姐弟一樣。錢小鶴有個當小學老師的姐姐錢小鷗,又有個在電力系統(tǒng)做電費抄表員的弟弟錢小鴻,柳居山不知她干嗎還要認錢小鵬做弟弟。錢小鶴開玩笑說是三缺一,四姐弟正好湊一桌。既認了錢小鵬這個弟弟,錢小鶴就要對他負責,便吹柳居山的枕邊風,要給他找個養(yǎng)家糊口的事做做。當時柳居山剛好跑下儒鳳大道工程,經(jīng)不住錢小鶴的一再要求,只好跟工程老板打招呼,讓錢小鵬到人家公司打工。錢小鵬人不笨,打工長了點兒見識,后來干脆自己干起了建筑公司,拿下人家轉(zhuǎn)包的儒鳳大道兩個標段,賺了一把。儒鳳大道建成后他又承包了一段高速公路,利潤更加豐厚。自此錢小鵬就成了柳家的???,好幾次送錢給柳居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沒錢的日子不好過,要柳居山和錢小鶴留著花。柳居山頓時跌下臉來,罵錢小鵬做了幾天老板就滿口錢錢錢,逼他把錢拿走了。錢小鵬只好單獨送錢給錢小鶴,錢小鶴得過柳居山的話,說認錢小鵬做弟弟沒事,紀檢部門不會入案,拿他的錢性質(zhì)就不同了,弄不好就會萬劫不復,所以她不肯收。不想錢小鶴頂住了錢小鵬的進攻,柳居山卻因一念之差,沒能擺脫錢小鵬的糾纏,收了他的錢。

一直待到天快黑,柳居山才離開辦公室。中間他接了好幾個電話,都是請吃請喝的,全被他推掉?;氐郊依?,錢小鶴已做好飯菜,女兒丹丹也幫著媽媽往飯桌上放筷子、端菜舀飯。見柳居山進了屋,丹丹就奔過來,吊住他脖子,在他臉上又啄又親,親熱得不得了。錢小鶴就笑罵道:“快過來吃飯,別纏著你爸不放?!?/p>

錢小鶴原在市電視臺主持節(jié)目,有“儒州第一美女”之譽。主持人工作時間不規(guī)律,結(jié)婚生女后,為了照顧孩子,柳居山要她放棄主持人工作,調(diào)她進廣電局做了機關干部,現(xiàn)在是廣電局人教科副科長。錢小鶴不僅人長得漂亮,性格也好,有美人的天生麗質(zhì),無美人的矜持孤傲。柳居山喜歡自己的老婆,兩人感情一直不錯。讓柳居山稍感不足的是,錢小鶴在性這方面顯得不夠激情,總慢那么半拍,難得讓自己盡興。尤其是做母親后,錢小鶴把心思全放在女兒身上,妻子的角色又遜色了些。不過在柳居山需要時,她還是會盡妻道,努力配合,雖說配合得不踴躍,缺乏那種撩人心魄的主動和浪漫。好在柳居山心系官場,要奔他的仕途,注意力不在男女之事上,對性沒太高要求,兩人感情也沒受太大影響。夫妻離不開性,也不可能全是性,柳居山還是挺達觀的。

平時柳居山應酬多,難得在家吃頓飯、坐幾分鐘。今天他在家,錢小鶴就很高興,忙完家務就過來陪他看電視,一邊說些家長里短,也不管他聽沒聽進去。丹丹做完作業(yè)后,也過來黏柳居山,興味盎然地給他背唐詩,講學校的逸聞趣事,還擺首扭腰地跳起新疆舞來,嘴上問她像不像新疆姑娘。柳居山慈祥地盯著女兒,見她可愛的大眼睛、美麗的高鼻梁,還真有些新疆姑娘的味道。這當然是從夫妻倆身上遺傳來的,錢小鶴相貌出眾,柳居山也不是歪瓜裂棗。什么藤結(jié)什么瓜嘛,這是錯不了的。得到柳居山的首肯,丹丹就偏著腦袋,驕傲地說:“老師和同學們都說我跟新疆姑娘一樣漂亮,跳新疆舞好看?!?/p>

丹丹不僅舞跳得好,還彈得一手好琴。這自然是錢小鶴逼出來的。丹丹還沒到兩歲,錢小鶴就把她送進鋼琴學校學琴,不久又買回一架鋼琴,每天規(guī)定丹丹至少練一個小時以上。開始丹丹還頗感興趣,也算用功,還獲過市里少兒鋼琴大賽的獎。久而久之,她就厭煩起來,轉(zhuǎn)而喜歡上了舞蹈,也沒找誰學過,只是見電視里有舞蹈節(jié)目,跟著瞎跳,漸漸就像那么回事了。錢小鶴覺得鋼琴閑在家里可惜,非逼丹丹練不可。柳居山反對這種趕鴨子上架的做法,說過幾次不管用,只好作罷。

丹丹彈完琴,又洗漱過,進了自己的小屋。夫婦倆在客廳坐了坐,也關掉電視,進了兩人的大臥室。由于心情好,錢小鶴表現(xiàn)得格外溫柔。女人難得主動一回,柳居山的興頭一下子被挑起來,翻身到了上面。正要漸入佳境,誰知“白虎”倆字猛地躥進腦袋里,柳居山頓時泄了氣,變得不中用起來。

錢小鶴屬相為虎,命帶金白,下面又是白虎,三條都被她占全,做她的丈夫,這輩子你還翻得了身?柳居山很絕望。錢小鶴也感覺出了異樣,卻不怎么介意,依偎著柳居山,漸漸睡熟了。柳居山卻望著黑暗中的天花板,毫無睡意,心里七上八下的。

自步入政界以來,柳居山開始還算順風順水,幾年間小步快跑,很快從普通干部做到團市委副書記。巧就巧在與錢小鶴結(jié)婚后,他一直停滯不前,再沒提過半級。本來他是要接任團市委書記的,卻被人捷足先登,只能下派到縣里。一屆常務副縣長做下來,他出了不少政績,轉(zhuǎn)正升縣長的呼聲很高,卻又平調(diào)市發(fā)改委任副主任兼城建投資公司總經(jīng)理。這倒是個大顯身手的地方,在楊勁松的支持下,他還真干了些大事。市委書記危鳴高也滿意,據(jù)說曾在非正式場合說過,楊勁松轉(zhuǎn)正做上市長后,只要柳居山樂意,政府秘書長或市長助理兼發(fā)改委主任兩個位置任他選。也不知危鳴高是否真說過這話,若真能到這份兒上,日后他做副市長也就不在話下,因為發(fā)改委主任和政府秘書長本來就是半個市長,提副市長已成慣例。不想這時有人盯住他和楊勁松,要弄出點兒是非來。這是大變革的時代,缺乏規(guī)范,無章可循,要干一番事業(yè),不可能完全按現(xiàn)有套路出牌,必須以非常手段行非常之舉。如此一來,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身上沒有任何問題,只要跟你較勁,總能踩著你的尾巴。柳居山絕望地想,莫非真有白虎作怪,讓自己在仕途上止步不前,永無出頭之日?

柳居山實在不愿將白虎與錢小鶴聯(lián)系起來。怎么說錢小鶴也是個好女人、好妻子,溫柔體貼,能干賢惠,對家庭和女兒負責,對自己的工作也挺支持。何況從前她還是儒州第一美女,不嫁你柳居山,嫁給誰也不會差到哪里去。也就是說有錢小鶴這樣的美女做自己的老婆,是你柳居山天大的福分,你有什么可奇思異想的?

柳居山一遍又一遍念著錢小鶴的好處,可到頭來還是沒法驅(qū)除腦海中的“白虎”二字,稍不留神它就又占據(jù)了整個思維空間。太邪門了,這該死的白虎。柳居山忍不住擰亮床頭燈,掀開被子,低頭去瞧老婆那個地方。已是多年的夫妻,柳居山對那個地方自然再熟悉不過,可他還是要驗證一下自己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白虎。

錢小鶴那里稀稀落落的,幾乎是不毛之地。

白虎,白虎,到底是誰發(fā)明的屁論?

夢中的錢小鶴感覺出柳居山那只手的存在,將它一扒,往里一側(cè),又睡了過去。柳居山搖搖頭,重新躺下,腦子里亂糟糟的。他也認為白虎之說純屬子虛烏有,其實并不可信??刹恍艢w不信,子虛烏有的東西偏偏更有魔力,讓你牽腸掛肚,硬是沒法扔下它。

從此“白虎”二字就像春天的種子一樣,種進柳居山的意念里,冒芽吐葉,瘋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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