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回來,洗個澡,吃完早餐,離八點還差二十分鐘,柳居山精神抖擻地出門,來到樓下,開車往政府大院駛?cè)ァ?/p>
車進政府大院,已近八點。公司沒啥急事,還是先去發(fā)改委看看。泊好車,他來到一號樓前,見不少人擠成一堆,往墻上張望著,嘴皮開合,不知在嘀咕些什么。莫不是貼有大字報?可現(xiàn)在已非“文革”時期,難得有人再對這些玩意兒感興趣。要么是牛皮癬治療的廣告?這種小廣告無處不在,什么辦執(zhí)照、辦文憑、放貸款、配鑰匙、治陽痿、療暗瘡、修復(fù)處女膜等等,五花八門,怎么也禁不了。可政府大院二十四小時有保安值班,貼小廣告的人可進不來。
他走近看,原來墻上貼著一張漫畫,邊上糨糊未干,看樣子粘上去沒多久。畫上是一只有些夸張的繡花鞋,鞋面破了一個大洞,旁邊有幾只大腳,正等著往鞋里伸的樣子;下面一段文字:蒲秀麗是只破鞋,誰都可以穿。
柳居山心頭莫名地爽了一下。他也有些看蒲秀麗不慣,現(xiàn)在有人臭她,想不讓人爽還真難,仿佛身上有個癢癢,伸手去撓,卻左不是右不是上不是下不是,忽然間就夠著了。可馬上柳居山又自責起來,覺得自己陰暗心理作怪,缺乏君子風度。蒲秀麗確實有蒲秀麗的毛病,但也壞不到哪里去,至少沒公然跟你柳居山過不去,有人這么惡心和中傷她,已經(jīng)很過分,你還在一旁幸災(zāi)樂禍,多少有些不厚道。
那么又是誰在與蒲秀麗作對呢?不用猜,柳居山就知道是田長生。田長生的正處待遇報上去后,他就眼巴巴地等著,等啊等啊,等到花兒都謝了,忽然說已經(jīng)沒戲了,原因是他已到退居二線的年齡,過了解決待遇的時機。田長生自然想不通,申報待遇的時候他還沒到退二線的年齡,明明是個借口嘛??上氩煌ㄓ帜苋绾文兀繘]解決正處待遇也要吃飯穿衣,田長生找劉天龍和楊勁松發(fā)過脾氣后,只好作罷。不想劉天龍讓發(fā)改委報了蒲秀麗,文件都快下來了。這下田長生來了氣,認為自己正處待遇落空是劉天龍做的手腳,好留給蒲秀麗,于是到處檢舉他倆,說兩人關(guān)系不正常,柳居山就接到過田長生的舉報信和手機短信。大概這樣還不過癮,田長生又畫起了漫畫,要把他倆搞臭。
劉天龍與蒲秀麗到底有沒有一腿呢?誰證實過沒有?有人在悄聲議論。另有人說,這種事又沒法證實,不過人云亦云而已。有人反對,說蒲秀麗的風騷是早出了名的,也許不只劉天龍,恐怕跟不少領(lǐng)導(dǎo)都有那么回事。還有人說,就是有那么回事,田長生這么做,也還是有些過火。旁人附和,可不是?自己的正處待遇既然批不下來,另外報人也合情合理,何必來這么一手呢?也太下作了點兒。
旁邊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柳居山抽身出來,掉頭上了樓。每層樓都有人擠在墻邊湊熱鬧,估計田長生將漫畫復(fù)印了多份,張貼得到處都是。發(fā)改委倒是平靜,沒人扎堆,也許墻上的漫畫早被人撕去,只是也太清靜了點,正值搞衛(wèi)生打開水的時候,以往走廊上人來人往的并不冷清,今天卻人影都沒一個,確實有些反常。唯獨蒲秀麗的辦公室不怎么安靜,似有嚶嚶的哭聲傳出來。
主任們的辦公室有勤雜工提前打好開水,搞過衛(wèi)生,柳居山走進副主任室,一時找不到事做,就倒杯茶水,坐在桌前慢慢喝起來。他在考慮要不要去勸勸蒲秀麗。蒲秀麗也有不知收斂的地方,有時還自作聰明,有意暗示人家自己與劉天龍關(guān)系不一般。她還老想往危鳴高身上靠,只是他不怎么領(lǐng)情,不然怕是早上了人家的床。可再怎么樣,她是一個女人,女人都有女人的面子,何況她還是有身份的女人,田長生這么做,對她的傷害肯定很深。
猶豫了一會兒,柳居山正要出門到蒲秀麗辦公室去,外面樓道有了動靜,聽得出是劉天龍的腳步聲。市長們的辦公室就在樓上,劉天龍被提拔為常委副市長后,原來的主任室還給他留著,他不時會回來坐坐,關(guān)心關(guān)心同志們。
蒲秀麗肯定聽出是劉天龍來了,哭聲響亮起來,仿佛剛才的嚶嚶聲是過門,現(xiàn)在開始進入主旋律。柳居山抬起的屁股又跌了回去。隨即發(fā)改委辦公室主任出現(xiàn)在門口,說劉天龍有請。估計是沒哪個委領(lǐng)導(dǎo)在家,劉天龍找不到別人,只好叫柳居山。柳居山走了兩步,又泥住腳,喊住委辦主任,吩咐道:“你帶兩個人,把大樓里的漫畫都給撕了。另外跟市委辦那邊溝通一下,要他們督促保衛(wèi)處加強巡查,發(fā)現(xiàn)大院里有那種漫畫要當即處理掉?!?/p>
委辦主任應(yīng)聲而去,柳居山這才進了劉天龍的辦公室。劉天龍繃著一張臉,低聲怒道:“居山看到?jīng)]有?這是誰弄的?真是豈有此理!你給公安局長打個電話,好好查一查,查出是誰,定他個誹謗罪,抓進去關(guān)上幾年?!?/p>
哪需要什么公安局局長來查?誰不明白是哪個所為?劉天龍自然也心知肚明。只是畫幅漫畫就關(guān)上幾年,顯然不符合當代法制精神。柳居山說:“劉市長不必生氣,這種無中生有的事,完全可以不必太在意,你越在意,人家越有勁頭?!眲⑻忑堈f:“我可以不在意,可蒲秀麗好歹也是我這個老主任下面的干部,她被人傷害,我難道就袖手旁觀,不聞不問?”
怎么能說蒲秀麗是你下面的干部呢?聽上去會產(chǎn)生歧義的。柳居山肚子里在笑,臉色卻越發(fā)凝重。他終于明白過來,劉天龍叫自己來,并非真要自己找什么公安局局長,把事情弄得滿城風雨。這種事是張揚不得的,越張揚越說不清楚,只能化于無形。劉天龍肯定是要你出面找一下田長生,叫他別再胡來。柳居山說:“劉市長放心,這事我會處理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