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也不，副校長，這并沒有什么超乎常人的地方。這些年來，我既不覺得自己的工作輕松，也不覺得它繁重得無法承受。幸運的是我一向沒有什么病痛；因此我總認為，只要一個人身體健康，就應該能夠——”

“對極了，”他打斷了我的話，似乎是想把這個話題岔開，“不過問題是，科爾曼，很少有人能像您這樣三十年如一日地工作，既不到外地換換環(huán)境，也不請病假，學校里就只有您一個人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工作崗位。”

“我希望自己將來也能如此，”我不無興奮地說，“目下學術界有一種風氣，我實在不敢茍同——發(fā)瘋似的亂跑，周游世界，到處講學，教授實際上成了——”

回想起來，我當時一定生了氣，說話不覺有點過了頭；否則我是不會使用“發(fā)瘋”、“亂跑”這類苛刻的字眼的。不過就在這時，他又打斷了我的話，像是要防止我說出什么毫無必要的過頭話來。

“是的，您有您的看法，”他說，“有人認為外出旅行，應邀出訪講學于工作有利。您從不外出，可是工作卻無可挑剔。不過，科爾曼，您和我都明白，世上除了工作之外也還有別的事能使人身心交瘁呢。”

聽到這句話，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么，這五分鐘“閑聊”的目的即在于此了——他找我是要談杰里米的事。

“您的意思我明白，副校長，”我說——沒有必要坐在那兒等他先開口了，“您指的是我兒子，對嗎？”

他定定地瞧了我一會兒，我知道，他那種沉著的眼光常常只是為了要打動別人才裝出來的；不過，這一回，我卻分明感到其中多少包含著一絲真實的感情。

“是的，科爾曼，自然是這件事，”他說，“我早就考慮是否要和您談一談，可是又覺得無話可說?！?/p>

“那么，現(xiàn)在是有話可說了嗎？”我問。

“是這么一回事?！彼殖彝艘谎郏靶Ｖ型硕贾肋@件事使您十分為難。這幾年來，您精神上負擔一定很重。自然，有的人對此類事可以聳聳肩膀，一笑置之——自欺欺人地裝做毫不在乎。不管怎樣，我想，在孩子自己看來，他總會覺得幸福愉快吧。他并沒有做出什么過分的，嗯，觸犯法律的事——”

我本不想打斷他的話。就他的標準來說，他已算是作了最大的努力。我也真誠地相信，他是出于一片好意?？墒牵丝涛覅s按捺不住。

“幸福愉快？”我說，“您認為他會幸福愉快嗎？”

“唔……我是說，照他自己的看法?！?/p>

我搖了搖頭。“不，”我說，“不會的，那不可能。我懂得如何使生活臻于幸福。你我都明白，這正是我們在校中終日循循誘導的內容之一，幸福在于刻苦工作，克服種種困難，為社會盡責；在于行為端正克己，無愧于自己的良心。請問，雷諾克斯，我兒子所過的那種生活和這些優(yōu)良品質可有一絲一毫的共同之處？他在外逛蕩了這么些年，我真不愿去多想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