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我被叫到經(jīng)理的辦公室了，這個晚上終于來臨了。他只對我說：

“你明天就起飛?！?/p>

我站在那里，等著他示意我離開。但是，沉默了一會兒，他又說：

“所有的規(guī)章你都知道了吧？”

在那個年代，飛機發(fā)動機的性能沒有現(xiàn)在這么可靠，常常突然就罷工了，只能聽見一陣摔碗砸碟的嘈雜，之前卻一點征兆也沒有。飛行員只好任憑飛機滑向西班牙那陡峭的地表。我們常說：“在這種地方，如果發(fā)動機壞了，那飛機也很快就得玩完。”不過，飛機壞了還可以換新的。而最重要的是，不要盲目地靠近巖石。因此，公司禁止我們在山區(qū)上空的云海里飛行，違者要受到最嚴厲的處分。因為鉆入云海的飛行員一旦遇到故障，就會因為看不見山峰而一頭撞上去。

這也是為什么，那天晚上，經(jīng)理用緩慢的聲音又把那條規(guī)章最后重申了一遍：

“在西班牙的云海上空，依靠指南針飛行確實很美好，也很痛快，但是……”

接著，他的聲音變得更加緩慢：

“……但你要記?。涸坪Ｖ隆侨f劫不復?！?/p>

飛機鉆出云層，我的眼前豁然呈現(xiàn)出一個純凈、和諧的世界。這份平和是一個陷阱。我想象著那個在我腳下鋪展開來的巨大白色陷阱。在飛機的下面，并不像人們所期待的那樣，那里既沒有世人的吵鬧，也沒有城市的喧囂，有的只是更為純粹的寂靜和更為絕對的平和。這白茫茫的云絮對我而言，就是現(xiàn)實與幻想、已知和未知之間的界線。我終于意識到，任何景觀，如果不從一種文化、一種文明、一種職業(yè)的角度去觀察，那就不會有任何的意義。山區(qū)的居民也見過云海，但他們卻無法從中發(fā)現(xiàn)這片神奇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