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三天傍晚，雨覺得再落下去沒意思，停了。雞知道天好了，在場院上抖擻精神，不大愿意上宿；麻雀也覺得天好了，在竹梢跳來跳去，嘰嘰喳喳叫得比較興奮。阿毛晚上睡覺的時候，從窗框洞里看到了天上隱隱有幾顆星。空氣里已經(jīng)沒有了雨意。

雄雞一唱天下白，天剛發(fā)亮，阿毛起來喊動手，家家戶戶的大門吱吱呀呀開了。大家都知道天好了，要做生活了。洋車溝南面的四戶人家也都起來了，周隊長和王小福站在洋車溝上伸頭伸腦看動靜。

阿毛吩咐，上午出豬圈，好幾家豬圈的豬囤土都墊滿了。竹窩里養(yǎng)豬都是旱圈，每天墊碎土，墊豬圈的土都是平時曬干堆在家門口的。于是出工的人都挑著泥夾子出來了，泥夾子是楊樹枝彎成弓形，上面襻上繩子，專門挑土用的。

克儉和陳家老二仍舊是牽著牛，扛著犁去洋車溝南面耕田。桂伢和勝林正在忙著捆豬，把豬放倒，前腳后腳都捆住躺在豬籃上，倆人抬著到清平橋去了。

清平橋是胥河公社所在地，設(shè)有生豬收購站。那豬知道此一去兇多吉少，使出渾身解數(shù)掙扎，叫得幾聲凄厲、幾聲抽泣著遠(yuǎn)去。

心妮把豬欄拎到場院上，空出地方，大家就把豬囤土挖出來，一擔(dān)一擔(dān)挑走。阿毛吩咐挑到大塘南邊的一塊田里，那一塊田已經(jīng)耕出來了，讓太陽曬幾天，就好做麥壟種麥了。洋車溝南面張仲良家的豬囤土就挑到另外一塊田里，豬囤土是很壯的肥料。

心妮今天的臉白里泛紅的比較高興，有豬賣的人家總是比較高興，何況這一頭豬長得比較大。心妮還是在昨天的汗衫外面罩了一件中式褂子，褂子看起來原來是藍(lán)花洋布的，打滿了五顏六色的補(bǔ)丁，原來的基本構(gòu)成就弄不大明白了。心妮穿了一雙膠鞋忙出忙進(jìn)，褲腿卷著，褲子也是不辨顏色的，似乎是黑色。

到了七點半光景，桂伢和勝林賣豬回來了，一頭豬賣了八十九元，豬囤土還能記上近一百個工分。桂伢也很高興，照在早晨陽光下的臉喜氣洋洋，笑得露出一嘴的爛牙。桂伢手里提了一刀肉，勝林今天是一定要在桂伢家吃點心的，這是竹窩里賣豬的規(guī)矩。

歇盼吃早飯，太陽就熱烈了。飼養(yǎng)員虞克恭牽著豬郎到王家渡去配種，禮野話把配種叫做上窩。豬郎關(guān)了近十天，今天終于得解放，心情當(dāng)然十分不亦樂乎，拖著克恭跌殺撲殺一路狂奔?？斯ЯR豬郎，狗戳的，也知道快活。

端著飯碗在門口吃早飯的男女老少都和克恭打招呼：“又去上窩啦？”克恭回答：“上你姆媽。”于是大家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