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妾身是衛(wèi)子夫?!?/p>
“什么時候入宮的?”她狐疑地打量著我,嚴(yán)厲而傲慢地審問著,“生得這么好,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你。”
“妾身入宮才三個月。”
“三個月?誰送你進(jìn)來的?”
我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平陽公主的名字,她是我的舊主子,看在她面上,或許陳皇后不會對我太狠辣,可如果我冒冒失失說出來,會令長公主十分被動,也令王太后與竇太主生出嫌隙。
“是朕,朕帶了她進(jìn)來?!币粋€微啞而沉厚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
我渾身一顫,眼前只覺發(fā)黑,不過是一個多月,卻仿佛已是天涯之遙。
他是我的天空,也是我的命運,可這天空陰晴無定,這命運不可捉摸,他曾對我熱情如火,卻又無緣無故將我拋在腦后,此刻,他的心里還有我嗎?
“她到底是什么人?”陳皇后的聲音變得尖銳而憤怒,“皇上,你又瞞著我藏起女人?前幾天陛下是怎么跟我保證的?”
“她不是朕藏的女人,”那個高大的影子快步走到我身前,將我拉了起來,“她是朕要留下、要給她名分的女人?!?/p>
“給她名分?”陳皇后連聲冷笑,她也走了下來,望著我咬牙切齒地道,“臉蛋長得不錯,脂粉淡掃,恰到好處,八字眉、梨花妝,好一副眉心結(jié)愁、嬌柔萬種、楚楚可憐的模樣,這腰身,一看就是歌娃舞女出身,怪不得把皇上給迷住了!你這種狐貍精,出身下賤,卻不守本分,憑著幾分姿色,就想妄攀富貴,與本后爭鋒?”
我的淚水不斷流淌著,沖刷著滿臉的脂粉,不,不是害怕陳皇后的兇悍和仇恨,而是,我終于明了,在皇上的心里,始終有我,盡管他風(fēng)流,盡管他薄幸,盡管他愛了一個又一個,但我在他心里的位置,仍然高出眾人,不可取代。
陳皇后越發(fā)氣惱,她將手一揮,大喝道:“來人,給我把這個賤人打個臭死,再送到掖庭去發(fā)落!”
當(dāng)著皇上的面,殿上的幾十個健婦和內(nèi)官居然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一聲。
一個黑壯的內(nèi)官向前邁了一步,高高揚起手中的皮鞭,向我身上揮來,旁邊的宮女們輕呼一聲,紛紛讓開。
我恐懼萬分,皇上如今連自保都難,還能顧得上我么?憑阿嬌皇后那嬌貴的性情,她的確做得出來任何不顧后果的事情。
牛皮鞭影劃過滿殿金影,劃過燭火,呼嘯著向我飛來,絕望中,橫空里伸出一只虬勁有力的大手,猛地握住了皮鞭。
皇上空手奪下皮鞭,捏住自己流血的手掌,怒道:“陳阿嬌,你不但敢當(dāng)著群臣的面和朕相毆,讓朕丟盡臉面,今天又竟然想當(dāng)朕的面打死朕心愛的女人,你眼里還有朕嗎?你還有一點六宮領(lǐng)袖、母儀天下的模樣嗎?”
陳阿嬌怒火萬丈,發(fā)瘋了一樣向他撲去:“劉徹,是你背叛了我們的結(jié)發(fā)之情,你別忘記了,十二年前,你當(dāng)著我母親的面許過愿,要娶我為妻,金屋藏嬌,與我今生長相知,至死不分離!”
“朕記得?!被噬掀届o地說,“阿嬌,十二年前,朕只有六歲,六歲蒙童之語,怎能當(dāng)?shù)昧苏妫俊?/p>
陳阿嬌再也堅持不住,撲在胡床上放聲大哭。
皇上走上前去,撫著她的肩頭嘆道:“皇后,朕與你打小兒的夫妻,恩愛非常,只是我們至今仍無子嗣,衛(wèi)子夫好不容易懷上了朕的骨肉,難道你想連朕的孩子也打死嗎?朕前者施行新政,觸怒太皇太后,聽說朕的那些皇兄皇弟,一個個都派了密使到長安來勾結(jié)大臣、打探消息,他們心懷鬼胎,對朕的帝位虎視眈眈。還有江都王、淮南王他們,這些人哪個不是坐擁數(shù)十州縣,手下甲士如云?倘若朕再過兩年,仍是無嗣,這天下,這皇位,還能有朕的份嗎?阿嬌,朕能有今天,是你和姑母的功勞,你我夫妻一體,寵辱與共,你忍心看著朕被逼到那個份上嗎?”
阿嬌渾身發(fā)顫,用手捂著嘴,強(qiáng)自壓抑著痛楚和悲慟。
我看得出她有多么凄惻多么難過,因為此刻我的心底也能感受到一種咬嚙般的痛苦。
皇上,他不是仍然愛著我,他不是為了我才與皇后翻臉,他是為了我肚子里的那個孩子。一定是侍女將消息稟報了他,他才匆匆趕來椒房殿。
若不是為了這孩子,他今天本來會任由我被皇后趕出宮,流落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