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咄咄逼人的辭令,但是我并不怕她。
她如果不怕我,不會采取這些極端的手段,更不會寫這樣露骨的信給我。我的五個月身孕,已經(jīng)撼動了她女兒的皇后之位吧?
皇上本來就已經(jīng)厭惡陳阿嬌的飛揚跋扈,這幾個月來,我已正式入住宮中,陳皇后屢次派人想殺我,幸好皇帝派了侍衛(wèi)嚴(yán)密看守我的住處,她才沒有得手。
這一個月,她深恨皇上的負(fù)心,兩度以自殺相脅迫,要皇帝將我殺了,或者送至塞外,皇上只得閉門不見她。
長安城內(nèi)外震動,到處傳說著宮中的這些秘聞,有人甚至說,陳阿嬌將皇上的臉抓得滿是血印,所以皇帝才數(shù)日不朝。
盡管她如此暴烈,我還是不怕她。
她早就失去了皇上,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她的強勢,皇上從來不喜歡強勢的女人,更不喜歡能壓他一頭的女人,盡管他和王太后完全是借了大長公主的勢力和權(quán)術(shù),才有了今天。
過河拆橋也好,卸磨殺驢也罷,皇上的帝位已經(jīng)穩(wěn)固了,便不愿再對陳皇后做小伏低。
連太皇竇太后也默許我的存在,阿嬌就更不是我的對手,但衛(wèi)青在大長公主的手中,這使我不得不防。
我自己是無論如何不能在夜里去公主府的,不要說大長公主絕不會輕易放過我,更不會像她信中所說那樣,送我千金,讓我平平安安過一輩子。她現(xiàn)在恨我切齒,恨不得生食我肉,我如果按她信中所說去做,一定會和衛(wèi)青同時丟了性命。我再傻,也不至于相信她那可笑而可怕的誘惑。
即使大長公主放過我,皇上又能容忍他自己的親生骨血流落在外嗎?為了消滅我肚里有可能成為太子的胎兒,大長公主也絕不會允許我活著。
但是我仍然準(zhǔn)備去見大長公主一次。
六十名羽林郎將我送到公主府門前,黃門官前去報了名字,良久,才有人將旁邊朱紅的小門打了開來,喝道:“誰叫衛(wèi)子夫?公主叫她進(jìn)來!”
我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她竟然沒有大開正門,我是天子的愛妃啊,她絲毫沒有尊重之意,在她眼里,我不過是個價值一萬錢的賣身奴才罷了。而衛(wèi)青,也不過是個可以隨意決定生死的奴隸。
就是在那一刻起,我才向自己發(fā)誓,我一定要奪取陳阿嬌那至高無上的大漢皇后之位,讓陳阿嬌和大長公主知道,帝王將相本無種,英雄何必問出身!
我鎮(zhèn)定地獨自走了進(jìn)去,跟著一個中年宦官,走過長長的紅石甬道,穿過幾重明堂,才來到一處魚池。池上有一個高大寬敞的屋宇,四面都大開著門,門上懸著一塊黑匾“經(jīng)綸軒”,落款是“劉徹敬題”,果然富貴氣象不同,連皇帝對大長公主也必須這么恭敬。
軒里只有三個人,旁邊兩個少女是侍兒的衣著,當(dāng)中坐著一個中年貴婦,她背對著我,正在欄邊專心垂釣,背影寬厚高大,具有典型的皇族特征。我還記得當(dāng)年在長樂宮初見她的情景,這個女人一生張揚,從來沒懂得過收斂。
沒有人為我打傘,披著一襲薄絹外氅的我,已經(jīng)渾身淋得半濕。
“公主,衛(wèi)子夫來了?!敝心昙胰说吐暬胤A。
“唔?!彼唤?jīng)心地答應(yīng)一聲,卻沒有回頭招呼的意思。
我默默站在階下的大雨中,仰臉看著天外,大長公主,不管你今天讓我丟失了多少尊嚴(yán),明天,我都要成倍地報復(fù)你。
不知道過了多久,池中猛的“呼啦”響了一聲,白絲高懸,一條艷紅的大鯉魚被拎出了水面,它掙扎著,跳動著,卻掙不脫那堅實的釣鉤。
侍女們笑著將魚取了下來,恭維道:“今兒一早上釣了三四條啦,這野生的黃河鯉最難釣,連堂邑侯都釣不著?!?/p>
“罷了。”大長公主在侍兒遞上的綾綢手巾上擦了擦指頭,俯身看了看水面,“今兒個大雨,深池里的魚都浮了上來,孤還以為能大有斬獲呢,半天不過釣上來三條大的,一條小的,這還是昨天沒投魚食,也不過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