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諸人均是屏息靜氣,凝神細聽柯府里兩個位高之人的言語,各人心頭都別有滋味,別有猜測。
苗夫人唇邊的一縷笑意輕輕飄飄,掩不住她目內(nèi)的惆悵:“我曾經(jīng)說過許多話,也曾經(jīng)答應過老祖宗許多事情,因為是您老人家讓我一直相信。但是時過境遷,桃花依舊,人面全非。就連老祖宗自己的承諾也煙消云散了,更何況是我呢?”她斂一斂失落的神色,平和道,“今日老爺在旁,小輩們也都在,老祖宗對我如此不留情面,想必也是為了芷丫頭的婚事要向我興師問罪吧?可惜我并沒有什么可以向您認錯的,我沒有虧欠你們什么。倘若在您心里我是個罪人,那你便只管罵只管罰,既然是您老人家的主意,我自然也不會違逆于您?!?/p>
柯懷遠面上泛起一絲為難,忍不住道:“碧春,不要跟娘置氣?!?/p>
柯老太太目光落在苗夫人身上,怨憤中又帶著痛心:“我這副老骨頭不中用,小一輩里又沒有可以擔大任之人,才放手讓你擔起當家主母的重任。可是這些年來,你怎么打點府里的事情,怎么對待兒女們,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過去的事情,可以不再去追究孰是孰非,但眼下亂子一重接一重,你難辭其咎!”
苗夫人清冷一笑:“老祖宗總有老祖宗的道理,老爺既然要我不爭辯,我也就不多說了?!?/p>
柯老太太拉過柯菱芷的手,憐惜道:“連累我的好孫女受委屈了,孩子,你以后再不必擔心,有祖母在呢!”她冷冷地轉(zhuǎn)向柯懷遠,“以后芷丫頭的婚事由我親自做主,你不必再操心?!?/p>
柯懷遠忙不迭地起身唯唯道:“兒子全聽娘的吩咐。”
他話音剛落,外頭王洪在秦媽媽的引領(lǐng)下來到了內(nèi)堂的大門處,朝堂內(nèi)的老太太行了個大禮后,方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老太太、老爺,大爺他回府了……只是跟隨大爺一同到府的,除了右都御史馮大人外,還有文華殿大學士曹大人!現(xiàn)下大爺正在昌榮東大廳里陪著兩位大人呢,只說快快把老太太和老爺請出去見客議事?!?/p>
柯懷遠一驚,聽聞文華殿大學士曹大人竟大駕光臨自己府中,已是錯愕非常,又想到柯弘安正與兩位大人在一起,不禁疑慮頓起,更覺難以置信。
容迎初聽到相公終于事成歸來,心頭一松,隨之而來的是滿心的歡喜與篤定。她微笑著上前扶起柯老太太,小心地為老人家披上了雪狐鑲邊石青色猞猁皮鶴氅,又命亦綠取來手爐讓老太太揣在懷中保暖。轉(zhuǎn)頭又對柯菱芷道:“我跟你說過,咱們一定能事成。相公和老祖宗都會替你做主,咱倆就在這兒等著便好。”
柯老太太扶了秦媽媽的手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對容迎初道:“弘安正等著呢,你隨我一起出去吧。芷丫頭先回你院子里去,我見完了客人,自會來尋你?!?/p>
容迎初心下一暖,忙和小姑一同扶了老祖宗往外走去。
柯懷遠走到仍舊跪在地上的妻子身邊,匆匆扔下了一句:“你起來吧!”方隨在柯老太太身后走出內(nèi)堂。
苗夫人心思被往事的沉痛糾纏不息,她忍著膝頭的疼痛顫巍巍地立起身,抬頭正好對上了韋宛秋凄冷冷的眼眸,不由灰敗一笑,無力道:“我和你都已經(jīng)輸了?!?/p>
“輸了嗎?”韋宛秋露出了清淡容顏,輕輕搖頭,“不見得,現(xiàn)在論輸贏時候尚早。娘又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苗夫人深深地望進了她迷茫的眼眸,看不清當中的無數(shù)心思,可縱然再深藏不露,也還可以窺見其中的執(zhí)著之念,足以成為手中最有力的武器。
馮御史大人此次親自為愛子上門向柯家四姑娘提親,更請來了文華殿大學士曹大人作為兩家親事的中人。曹大人貴為朝廷正一品大員,在朝中地位尊崇,為今上起草詔令,批答奏章,雖無宰相之名,卻有宰相實權(quán),是今上的得力輔臣。
柯懷遠在兩位大人面前也別無他話,再者有這樣一位位極人臣的上峰親自出面作為兩家聯(lián)姻的中人,本就是天大的面子和無上的榮幸,再沒有推拒的道理和余地。
柯老太太當即便在兩位大人面前答允了馮家三公子馮淮與自家四孫女的親事。皆因早有準備,容迎初馬上取來了柯菱芷的年生八字,與馮御史大人交換了馮淮的生辰八字,在曹大人的見證下,總算是進行了交換庚帖這定親的首要一步了。
事成后,柯弘安與柯懷遠二人一起親送了兩位大人出去。目送貴客分別上了各自的馬車后,柯懷遠負手而立,開口道:“你好大的臉面,竟然可以說服馮大人把曹大人請出來,我可當真想不到你還有這般能耐?!?/p>
柯弘安交抱著雙臂,瞇著眼睛望著兩位大人逐漸遠去的馬車,輕描淡寫道:“那是人家馮大人和孟夫人真心實意要迎娶咱們芷兒,跟我可沒什么關(guān)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