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驚訝？”林熙和反問道。

許寶凝語塞。

“咳，也許有錢人是這樣的，總有些讓人難以理解的癖好?！彼猿暗卣f。

林熙和無奈，“嗯，咱有錢人是這樣的?！彼此谎郏皆兊貑?，“去你家喝杯咖啡？”

寶凝搖搖頭，“改天。”

林熙和倒也識趣，“好?！彼⑿σ幌拢暗莿e讓我等太久?！?/p>

寶凝也笑。

她又不傻，感覺得到他對她多幾分不同。那又怎么樣。她沒有閑心。

剛走進家門，窗外便下雨了。

她不喜歡下雨天。從前的某一天的某一夜，大雨傾盆，她自那一刻，失去了一生所愛。

天才蒙蒙亮，顧思存的車子便已等在樓下。

許寶凝問，“我們?nèi)ツ膬?？?/p>

顧思存答，“你不是說，想看看我生活過的地方嗎？走吧，我?guī)闳?。?/p>

許寶凝笑起來，“真奢侈?！彼粗?，“你確定我們真的有三天時間？”

他湊近來，輕輕在她額頭一吻，“抱歉，只有三天?！?/p>

她輕笑，“已經(jīng)非常非常好了?！?/p>

從N市向南驅(qū)車，至少要花四小時車程，顧思存擰開音樂，“不如你再睡一會。”

許寶凝搖搖頭，“不不不。我不舍得睡?！?/p>

顧思存輕輕踩一腳剎車，側(cè)過頭凝視著她，“別這樣。不然我會就地把你撲倒?！?/p>

許寶凝刷地紅了臉，嗔道，“開車開車！”

顧思存哈哈大笑。

許寶凝從包里取出一本書，“我讀給你聽……”

“什么？”

“詩歌?！?/p>

“……我的情人的消息

在春花中傳布。

它把舊曲帶到我的心上。

我的心忽然披上了

冀望的綠葉。

我的情人沒有來，但是她的摩撫在我的發(fā)上，她

的聲音在四月的低唱中從芬芳的田野上傳來。

她的凝注是在天空中，

但是她的眼睛在哪里呢？

她的親吻是在空氣里，

但是她的嘴唇在哪里呢？

……”

寶凝略帶沙啞的聲音混和在隱約的音樂聲里，窗外便是飛縱即逝的風(fēng)景，顧思存突然有種錯覺，這樣的時刻，再不會有。

他的心突然緊縮了一下，情不自禁騰出一手來握住寶凝的。

她抬起頭沖他一笑，繼續(xù)朗讀道：

“……如果你是我眼里的一滴淚， 為了不失去你，我將永不哭泣；

如果金色的陽光，停止了它耀眼的光芒，你的一個微笑，將照亮我整個的世界……”

他們在中午一點抵達柳城。

柳城的秋天像是早來一步，天空清明，云朵層層攏在山邊，山林格外蒼翠，無風(fēng)，卻無端端地身有涼意。

“柳城只是個小城市，常住人口還不到十萬。但它山清水秀，民風(fēng)也較別處純樸……”顧思存說。

許寶凝笑了，“你的家鄉(xiāng)嘛，你當然另眼相看幾分。”

顧思存想想，也笑，“也是?！?/p>

許寶凝嘆道，“可是你明明說四個小時可以抵達……”

顧思存輕咳一聲，“那也要怪你，一路上就會讓我分心?！?/p>

許寶凝又微微漲紅了臉，“我永遠說不過你?！?/p>

車子最后停在河邊。河水碧綠，微風(fēng)拂過，波光粼粼。

“這條河原本渾濁不堪，每年七八月間一定漲大水。住在河岸邊的人們，一到夏天就要搬家，因為說不準一場大雨，屋子里便全進了水……”顧思存唇角微微露出笑意，“我那時候頑皮，常常逃學(xué)去看大水，完全不識人間愁苦，只覺得河水翻滾，特別好玩?！?/p>

“她呢？”許寶凝輕聲問。

顧思存溫柔回答，“她從來不逃學(xué)。認識了我以后才變壞了。我去哪兒她都跟著?！?/p>

許寶凝出了會神，才道，“她很喜歡你。”

“她很孤單。”顧思存答道?！八钕胍?，就是愛。最在乎的，也是愛。”他的眼神黯淡下來，“是我辜負她。”

許寶凝強笑一下，幾乎沖口而出，“是因為我和她相像嗎？你因此喜歡我？”

但硬生生地別過臉，“柳城有什么好吃的？我好餓！”

他們?nèi)コ猿舳垢?/p>

“多擱點蔥末。”顧思存囑咐道。

許寶凝笑，“你怎么知道我愛吃蔥末？”

顧思存笑，“我還知道你很多事。比你想到的還要多。”

許寶凝斜睨著他，“你是想要告訴我，有錢能使鬼推磨？你請無數(shù)私家偵探調(diào)查我？”

顧思存伸手替她抹去唇邊蔥末，愛憐地說：“寶凝，你總會知道，我比你想像中的更愛你。”

不知為何，不過普普通通一句情話，許寶凝突然心中悲慟莫名。

晚上他們手牽手去散步。柳城哪有什么像樣的大街，他們在安靜的街道上反復(fù)行走。

顧思存道，“給我讀首詩吧?！?/p>

許寶凝答，“好啊?！彼人砸宦?，開始朗讀，“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

顧思存失笑，“寶凝你真博學(xué)?！?/p>

許寶凝竊笑。

他們夜深才回到家中。

是顧思存的家。房子稍嫌老舊，外墻已呈現(xiàn)剝落痕跡。但屋里卻裝修精美，顯然花費一番細功夫。

寶凝呆在浴室里，突然間喪失所有勇氣，只對著鏡子發(fā)呆。不一會，外頭響起敲門聲，顧思存輕聲說：“你再不出來，我就進去了?！?/p>

寶凝嚇一跳，“我馬上就出去?！?/p>

他就站在門口等候著她。

她尚有一絲忐忑，但他溫柔地擁她入懷。他的懷抱讓她安定下來。他在她耳邊輕聲詢問，“想一想才回答，你愛我嗎？”

她不作聲，但更緊地貼近了他。

他的唇覆下來，溫柔卻又不失熱情地親吻她的頭發(fā)，她的耳垂，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像期待又像閃避，他的步步緊逼讓她有些不知所措，手掌不覺地緊抓著他，他察覺到了，親吻滑到她肩上，溫柔地哄勸著她，“抱緊我，只想著我……”

她微微睜開眼睛，突然瞥到桌上的手機微微發(fā)著紅光，似有短信來到。她的心霍然一凜，不自覺地伸手撫上頸上的墜子。

“我愛你，寶凝……”顧思存喃喃低語。

她側(cè)過頭，伸手解下項鏈，“我也愛你……”她用近似耳語的聲音說。

清晨時分，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許寶凝側(cè)過身子，細細端詳已然沉睡的顧思存。他睡著的時候比平時更覺得平易近人，眼睫毛很長，唇角帶一絲微笑，像足一個心滿意足的孩子。

寶凝眨眨眼睛，勉強忍住眼角淚水，在他唇上輕輕親吻一下。然后迅速穿上衣服，把項鏈塞到包里，輕手輕腳換上鞋子，出門去。

黎明靜悄悄，門輕輕磕上的聲響仍嫌驚擾，寶凝站在門邊等候一會，確定顧思存并未被驚醒，這才轉(zhuǎn)身下樓。

沿著街道走了很久，才攔到出租車。

“車站?！彼喍痰卣f。

半個小時后，她坐上了開往N市的大巴。